文╱楊慧莉 圖╱取自網路
上個月24日，電影《關鍵少數》中的原型人物凱薩琳‧強森辭世，享年101。在上個世紀美俄航空競賽的年代，凱薩琳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當時，美國社會種族歧視、男女不平等的氣燄囂張，但她卻以一名黑人女性，擺脫種種限制，成為眾人倚賴的「嬌」點人物……

生命軌跡
農家女 到美國英雄

凱薩琳．強森（Katherine Johnson, 1918-2020）是美國科學家，二○一七年卻以九十八歲高齡出現在當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接受眾星的禮讚，因為她是當年入圍多個獎項影片《關鍵少數》中的原型人物。

凱薩琳的故事之所以走向大銀幕，為世人所知，多虧鄉民雪特莉（Margot Lee Shetterly）發揮好奇心。雪特莉成長的地方靠近美國太空總署（簡稱NASA）蘭利研究中心所在的維吉尼亞州漢普頓市。她小時候常去探望在NASA做研究的父親，發現那裡有好多女性，而且各色人種都有，她們有些都可以當她祖母了，可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些長輩為何會出現在那裡，直到她長大離開家鄉後才覺得事有蹊翹，回鄉經父親點出「那些女性都是數學家」後才恍然大悟，電影原著《關鍵少數》（Hidden Figures）和拍片的種子因此埋下，凱薩琳的故事是而攤在陽光底下。

早期的資優生

凱薩琳來自非裔家庭，出生於西維吉尼亞州的一個小鎮；父親是農人，在家中四個孩子中排行老么。從小，她就喜歡數算東西：廚櫃裡有多少盤子、到教堂有幾個階梯、天上有幾顆星星等。除了極早顯露數學天分，她也深受周遭好學的氣氛影響，「我身旁的人都很好學，我也很愛學習」。

小學畢業後，她已迫不及待上中學去學代數和幾何學了。然而，當時的小鎮教育實施種族隔離政策，黑人學生只能念到小學六年級。她的父親很重視孩子的教育，堅持要讓四個小孩上大學。在打聽到一百二十五英里外的西維吉尼亞大學高中部可讓非裔學生入學，便讓妻女搬至那裡租房子就學，自己則留在家鄉賺錢養家供孩子念書。

凱薩琳天資聰穎，十四歲高中畢業，十八歲念完大學；事實上，她大三就修完所有的大學數學課程。她的高中校長有時會在她放學時陪她走一段，邊走邊指著頭上的星星，為她未來的航空生涯撒下種子。她的大學老師克萊特（William Waldron Schieffelin Claytor）是全美第三位獲得數學博士學位的黑人。他見凱薩琳如此聰明，便對當時才十七歲的她說，「妳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數學學者，讓我來助妳一臂之力。」

年輕的凱薩琳便問，「那我要去哪裡找工作？」

「那就要靠妳自己囉。」老師這樣回答學生。克萊特為凱薩琳開設了「解析幾何學」的高級數學課程，這門課程對她日後進入NASA飛行研究部門大有助益。

進NASA展長才

一九三七年，還未滿十九歲、大學雙修數學和法文的凱薩琳畢業了。她想繼續深造，但她這樣的黑人女性卻被拒斥於研究所之外，只能委身於學校當老師。

後來，美國最高法院礙於黑人大學沒有太多的研究課程，於是通過「允許黑人學生到白人大學念研究所」的法案。一九四○年暑假，已嫁做人婦的凱薩琳如願的進入西維吉尼亞大學研究所修習數學，成為首位非裔女學生，只可惜她馬上就發現那裡的學術課程跟克萊特博士嚴謹的教導天差地遠。

暑修課程結束後，對課程大失所望的凱薩琳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退學回歸家庭，在相夫教子兼當老師中度過十年。

一九五二年，凱薩琳聽說NASA在招募黑人女性數學家，她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在此之前，NASA已聘用了大批有數學學位的白人女性減輕男性工程師龐大的工作量。在電腦盛行前，數百名白人女性在十年內充當用紙筆運算的「人肉電腦」，她們的待遇不比男同事，被歸類為次級專業人士。

後來，因應二次大戰期間需要更多的「人肉電腦」，NASA的前身NACA開始招募黑人女性數學家。一九五三年，凱薩琳進入NACA當「人肉電腦」，包括製作數據表格供機構工程師使用。

人腦比電腦強

凱薩琳到職後，機構內部實施隔離政策，包括餐廳、盥洗室，都有黑白之分，工作地點還標示了「有色人種電腦」的字眼。

凱薩琳卻無意間打破了種族界分：她去上了沒有特別標示的白人女用廁所後，就沒打算改變了，即便她後來才知道自己上「錯」地方。有趣的是，也沒人追究。就任後的兩周，她就被飛行研究部門（Flight Research Division）「外借」，成為該單位的唯一女性，且沒再歸還，因為她很快的證實自己是無價資產。她在那裡運用解析幾何學協助計算各種重要的航空軌道參數。她後來在受訪時表示，「那些有數學碩士學位的男士都把學過的幾何學還給學校了，但我還記得。」她一直待在那個單位直到退休。

上個世紀六○年代初期，美國與蘇聯在航太事業上較勁，NASA肩負將太空人送到外太空的重責大任，飛行研究部門即擔負許多相關的運算。

「我們的任務就是發展發射時限及決定太空船的登陸地點。」凱薩琳說。一九六一年，她以做出精準的航道分析協助水星任務，將謝巴德（Alan B. Shepard）成功送上外太空。隔年，她又助葛蘭（John Glenn）成為第一位繞行地球的太空人。當時，NASA已開始使用電腦運算，只是大家對這項新科技仍不信任。葛蘭在執行此任務前堅持要請凱薩琳再次確認，「如果她說電腦的數據是對的，我就上去。」

美國英雄辭世

之後備受全球矚目的阿波羅登月計畫，凱薩琳亦貢獻了她的數學天分，「當時大家都只關心把人送到月球，但我們還要想辦法讓他們安全回到地球。」

凱薩琳在NASA工作了三十三個年頭，直到一九八六年退休。期間，這位航太紀元的先鋒投入工作甚深，常常一天工作十六小時，讓她筋疲力竭，但她卻跟《關鍵少數》的作者雪特莉說，「我每天都是開心的醒來去工作。」

凱薩琳的工作儘管艱辛，卻也助她走出了一九五六的喪夫之痛，當時她三十八歲，尚有三名青春期女兒嗷嗷待哺。一九五九年，她改嫁美國軍官強森（James A. Johnson）。

多年來，凱薩琳出版了二十幾份學術報告，成為NASA第一位在機構報告裡有名有姓的女性作者。從航太事業退休後，她常常四處演講、拜訪學校，對數學教育的推廣不遺餘力。

上個月二十四日，凱薩琳辭世，享年一○一。NASA公布了其死訊，行政首長布萊登史汀（Jim Bridenstine）稱許凱薩琳為「美國英雄」，並表示，「她的勇氣、領導，NASA將不會忘記；若沒有她，就不會有NASA所建立的里程碑。」

成功之道
不卑不亢 盡其在我

凱薩琳在NASA多年的卓越貢獻，即便退休數十年後，世人多半仍不知其人，直到《關鍵少數》將她和兩位黑人女同事桃樂思．范恩（Dorothy Vaughan）、瑪麗．傑克森（Mary Jackson）的故事搬上大銀幕，才為世人所知。對此，她並不以為意，曾於受訪時坦言：「科學是一種團隊努力。我們是小組合作，絕不是個人的功勞。」

事實上，一直到生命最後，凱薩琳始終對於他人的讚賞很低調，「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她不覺得自己將太空人成功送上軌道又讓他們安全返抵家門的作為有啥值得稱許的。

認真做自己

相較於謙卑，她對於上個世紀中旬黑人女性所遭遇的雙重打壓也並非無感。她們這些人肉電腦所使用的辦公室、餐廳和盥洗室都與白人女性分開，而那些白人女性又與機構的男性數學家和工程師隔離。但即便遭到不公平對待，她卻絲毫不覺得矮人一等，「我從來沒有技不如人的感覺，我跟大家一樣棒，只差沒有更好。」

隨著時間，凱薩琳和她同事專業又敬業的工作表現贏得上級的認可，讓人再也無法以「有色」眼鏡看待她們。

對凱薩琳而言，她只是了解自己的優勢，且發揮一個科學家求知的精神。當女性「人肉電腦」未被給與與男性工程師同等的尊重時，她不覺困擾，反而深以女性特質為豪，「男生可以做的事，女生也一樣可以辦到；有時，女生還更有想像力。男生對細節不在意，對妳怎麼搞定一件事沒興趣，只想要妳給他們答案。」

作為科學家，凱薩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始於求學階段。當有人不打算理會她的問題時，她的手就會一直舉著準備發問。除了發問，她也深諳正確的學習方法。在當老師時，她教導學生解決問題的方法，「如果你妥善解決就能找到問題的解答。」

開拓的人生

遇到各種難題，凱薩琳選擇的方式就是「面對」。當太空計畫出現要做相關簡報，卻不准她這唯一的「紅花」進會議室時，她就反問，「有哪條法律規定女生不能參加開會嗎？」主事者啞口無言，只好讓她參加。

二○一五年，美國時任總統歐巴馬授與凱薩琳象徵公民最高榮譽的「總統自由勳章」，並讚許她「不僅不受社會種族和性別框架的局限並拓展了人類的能耐」。

二○一七年，NASA成立了凱薩琳強森電腦研究機構（Katherine G. Johnson Computational Research Facility），以紀念凱薩琳對美國航太業做出的偉大貢獻。

自始至終，凱薩琳都很支持太空計畫，「我以NASA的作為、做法和為何要這麼做為榮。」當有人問她「去太空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時，她則回以「那麼，老是宅在家中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其開拓人生、探索未知的精神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