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玉芬
夜晚,絲絲寒意,如海面波濤,伴隨樓下酒吧的樂音喧鬧,縷縷傳送。這是高原國度的城市,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每晚臨睡前上演的戲碼。
住房位於酒吧正樓上,喧鬧、吵雜,令人無所遁逃。剛開始,快節奏的樂音,震人耳膜。幾晚下來,傾耳細聽,樂音如淙淙流水、壯闊高山,不知不覺,竟聽出一絲的悲傷來。冷與熱的接壤處,有霧、有雨、有心事。
離開阿迪斯阿貝巴前夕,應邀到有傳統音樂舞蹈表演的餐廳,藉著舞台的演出,主人為我講解奧羅莫豐沛的人文,我才算是真正來過衣索比亞。
台上Oromo奧羅莫人,忘情吹奏樂器,鼓聲咚咚,重重撞擊,我離家千萬里的心情與它相呼應。男歌手聲音清亮,如足履森林幽谷,悠遠深長,餘味迴旋。女舞者頂著雞窩頭似的細長髮辮,眼睛澄澈,四肢舞動,節奏明快,到了渾然忘我境界。隨著音樂節奏不斷的加快,她頭部做起360°的旋轉,速度之快,持續之久,在座賓客驚嘆聲,此起彼落。許久,歸於靜止,台下爆出如雷的掌聲,我倒擔心她的頸脖是否因此受傷?
我不識五線譜,舞台的一切,似乎把我整個人吸捲進去。以頭顱為圓心的繞圈再繞圈,把靈魂愈纏愈緊,我幻想舞蹈的源頭是一位智者,面對蒼穹滿星,質疑哪一個星座是自己的本命?舞蹈如星宿,散落人間,掌聲響起時,星芒可還在?
奧羅莫人,比台灣人口數還多的遊牧族群,占衣索比亞人口數的大部分。古老的年代,他們不斷遷徙,在山與山、河與河險惡的大自然之中,只為了一個簡單的目的──生存。旅途中,或為戰鬥之需,補充精神與體力,將咖啡豆碾碎,然後與動物脂肪混合在一起,用手撮成小球,做為充飢解渴的食物。據說咖啡是如此被發現的,不為了餵養精神,是為了還有明天。
「TOMOCA」是咖啡知名品牌,鮮紅的包裝,如熱情洋溢的奧羅莫人。每次旅行至此,我總忠誠的選購,填滿了歸途的行李箱。奧羅莫人何曾料及,他們無意中發現的咖啡,流傳至今,讓許多人因此揭開快樂、希望的一天序幕,讓咖啡成為管轄五湖四海的王國。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處處為家。但是,誰能了解,他們是否也渴望安定?就像流浪的人,眷戀家的溫暖與舒適。或是,游牧民族如流浪的人,天生宿命的悲歌?這悲歌,印證了奧羅莫人的殘酷現實,內部宗教的信仰不一,造成衝突,對外又與執政的族群不和,嫌隙間起。內外不安定,現實的煎熬,不曾斷弦。
離去時步出餐廳,回頭一望,舞台上已換另一髮辮女孩熱舞,頭顱一樣旋轉不停。她們來自部落,在大城裡生活,舞蹈反映生活,流淌的樂音帶一絲悲傷,在不停地以頭顱為圓心的旋轉中,我似乎懵懵懂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