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非常強韌的土香,是擴展性極高的野草。 圖╱琹川
夏堇花開 圖╱琹川
文/琹川
大暑已過,山中的氣候仍然陰晴多變,往往早上豔陽高照,午後遠處台灣海峽上空常會飄來一大片烏雲,有時與太陽玩躲貓貓,有時劈哩啪啦如潑婦般倒下傾盆大雨。由春而夏,充足的陽光雨水,草長得特別快,前兩次偷懶使用了割草機,自從發現了夏堇幼苗之後,怕傷了她們,只好又恢復手工拔草。
其實拔草感覺有點像練功,必須專注精準,心逐漸沉定下來,此時感官敏銳地接收外界的動靜,眼睛忙著做植物辨識,耳朵聽到滿樹的蟬聲喊加油,也聽到一陣微風吹過樹林的呢喃。有時嘗一下葉子確定是不是甜菊,而鼻子總聞到周遭瀰漫的一股香馨,那是自地湧生最讓農人傷腦筋的「土香」,一種生命力非常強韌,擴展性極高的野草,我在拔除過程,總忍不住聞一下它的香氣,那帶有清甜的草香,彷彿大地的體香,總是將我帶回到夢境裡兒時的田野……
黃昏的天空絢麗曠寂,當時父親還有一塊田在村莊外圍,記得有段時間小學放學回家,我和姊姊倆便到田裡去挖鋤番薯,當我們終於裝滿一布袋時,姊姊會先返家喚正忙著碾米工廠活兒的父親前來載回。姊一走,闃寂的田野就剩我一人,更加顯得天寬地闊,望著逐漸暗成淺灰的周遭景物,傍晚的風越過田野,吹動附近墓地上的草叢,我必須承認因過於豐富的想像力,其實我是極膽小的;孤單無依又有點驚慌,我渴盼著騎著野狼機車前來的父親身影。而夏日裡常穿著白色無袖連身衣裙的我,彷彿遠成了天地間的一點白,那情景和著大地的氣息深深嵌入記憶的底層,從來不曾磨滅。
拔草的動作雖不是很費力,但久了,在手臂的肌肉牽動下身體逐漸發熱,慢慢地汗水沿著前額、兩頰滴落,因為喜愛那股香氣故有時會手下留情,讓一處給土香生長,雖然我知道靠地下根莖蔓延的土香,就像魚腥草、薄荷、日本鳶尾等其他植物,很快地會在地底擴展它的領域再次造成困擾,但那股香氣就是令人著迷。
其實土香不只是雜草,它又名水香草、三莢草、白香附、水蜈蚣、土頭香等,全草皆可藥用,味微甘、辛、性平,具散風解熱,消腫止痛,舒筋活絡等功效,是極普遍常見的民間草藥呢!
而拔草的過程中常會看到地上出現的一個個約拇指大小的土洞,那是紅腳細腰蜂挖築的地下嬰兒房,只見牠們忙碌的鑽洞、產卵、麻醉螽蟴拖入洞裡,為初生的幼蟲備好食物,確定嬰兒房安全無虞之後又把洞口封住,動物為了繁衍後代的能耐真不可小覷呀!
拔草拔累了坐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取下遮陽的寬邊帽,看著逐漸淨整的園子,一株株的夏堇幼苗格外顯現出來,想著再過些時候就會結苞然後一片繁花似錦,心中便充滿了喜悅的期待。
親愛的T,我看到了另一種「土香」,連結大地之母的臍帶,只要努力,她總會回報我們欣榮的成果與芬芳;也連結了故鄉的茁長歲月,每每無由地被牽引回顧,而眷戀總勝於一切……
親愛的T,此時一陣風拂過,那分無以倫比的清爽舒心,足以忘憂。我終於懂得冬日野人獻曝的心情,而夏日裡,我要獻上的是帶有土香氣息的那一陣涼風──你問我幸福是什麼?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