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遠離了夏的懊熱,又瀕臨冬的酷冷,葉轉枯黃,風起冰寒。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一、秋詩篇篇
秋,遠離了夏的懊熱,又瀕臨冬的酷冷,葉轉枯黃,風起冰寒。歐陽修說:「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悽悽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確實,秋已遠離了「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的季節,逐漸顯現「摧敗零落」的景象。
然而,初秋之際,已涼未寒,雖有零落,未至摧敗,所以,也有「秋高氣爽」的說法。杜牧在他的〈秋夕〉一詩中說:「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正道出了秋夜涼如水,還未到冷如冰的階段,尚堪坐看天星,扇撲流螢。
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夜晚,正容易觸動詩人傷感的情懷,或懷遠人、或感寂寥,於是,王維〈秋夜曲〉說:「桂魄初生秋露微,輕羅已薄未更衣。銀箏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歸。」秋夜獨居相思,月下弄箏,雖羅衣薄,然恐閨房寂寥,只好忍著秋夜的寒露不願入室更衣。詩人就這麼細膩的描繪出相思的哀婉,令人動容。
而韋應物〈秋夜寄邱員外/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淡淡的秋夜、淡淡的涼天、淡淡的松落、淡淡的思懷,卻是語淺情深,言簡意遠,令人吟詠不盡的好詩。
至於秋風夜雨,寒冷淒清,懷友人則多了一分掛心。來看韋應物的另一首詩〈寄全椒山中道士〉:「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全詩作者對於隱居山中的友人,以淡淡的詞彙,卻寫出了無限濃厚的友情,據說蘇東坡非常喜歡韋應物的這首詩。
根據施補華《峴傭說詩》中記載:「〈寄全椒山中道士〉一作,蘇東坡刻意學之,而終不似。蓋東坡用力,韋公(韋應物)不用力;東坡尚意,韋公不尚意,微妙之詣也。」說的是自然與雕琢的區別。渾然天成,似乎更另勝一籌。
二、秋詩刻瓶
偶然想以秋詩刻瓶,映入腦海的是韋應物的〈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選了一個長形圓瓶,對瓶摩娑良久,後來決定刻而不畫。於是請陶瓷廠師傅先判一層黑色釉,然後先刻松樹,後刻一高士,再刻字。
刀為瓶口鈍刀,刻時刀刃與土面稍有傾斜,以斜度定線條之粗細。欲粗時則刀傾斜;欲細時則刀轉正,如此用力直落而下。線條入刀一邊則刀痕平整,另一邊則因胚土剝落,不平整但不加修飾,留胚土崩裂痕跡。刀行之處,轉折頓挫、猶任刀自行,自行時但聞胚土嗶嗶剝剝崩裂聲,暢快至極。
此時突然想起歐陽修在其〈秋聲賦〉裡所言:「其觸於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此情此境,似可比擬。
燒成時,黑色底釉,黟黑淨沉竟至幽亮,一如秋夜,秋風微涼,雖絡緯唧唧,蟲虺唏嗦,又聞松子落空山,這時,比靜謐無聲更顯幽寂。
真是令人易起懷友思親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