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筱威

美國作家瑪潔莉．威廉斯近百年前出版的短篇故事《絨毛兔》，搭配各地畫家的圖像創作，改編成數十種版本、甚至影視作品之後，還能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呢？

在台灣，之前廣為流通的是二○○七年日本畫家酒井駒子改寫的繪本《天鵝絨兔子》，半年前還多了一九二二年威廉．尼可森的插畫版本《絨毛兔，是真的！》。而最新這本《絨毛兔》，從出版社決定請藝術家馬尼尼為創作圖畫，就確立了屬於成人的調性。她的畫作，一直給人情感充沛的印象，筆觸線條間飽含情緒，與平靜訴說的文字形成富有張力的對比，光是想像這一點，就讓我覺得成品會非常有趣。

相較他國版本不遜色

看到書後果然沒有失望，圖畫和文字的力量相當，與各國版本並列也毫不遜色，尤其和市面上一般的繪本相較，美術設計強勢地站到讀者面前，性格鮮明的編排方式，打破了我們的既有想法。

在書名頁之前，引文「當你變成真的，就不會在意那種痛了」，便開始引導讀者觀看此書的角度。正文第一頁，馬尼尼為給絨毛兔的暖色調正面特寫，帶來雀躍的開場，也令人自然對兔子產生認同。隨著情節推進，幾個以男孩與兔子為主的畫面，呈現他們逐漸變化的關係。到了中段，男孩正式宣告兔子不是玩具，「他是真的」，而兔子因為男孩熱烈的擁抱與廝磨變得破舊，眼神卻透露幸福光彩，是特別動人的一頁。故事接近尾聲，絨毛兔即將燒毀之前，連續三個跨頁出現直視讀者的兔子雙眼，位置逐頁降低，之後接著迸射的顏料象徵眼淚滴下，更充分鋪陳了此處的情緒。

這裡的重點是，除了得到一份真正的愛，還得因愛老舊、失去美麗，直到不再被需要，才能讓玩具從假的變成真的。而且，被愛的時候是不太自在的，等到被迫離開所愛、有了生命，才是自由的開始。這些段落應該是帶給成人讀者更深感觸，超越兒童文學層次的關鍵。

有兩幅跨頁圖畫，我認為是屬於馬尼尼為版本的獨特詮釋。一是男孩出發去海邊調養身體的前一晚做了個夢，夢境中他和兔子都背對我們，絨毛兔在男孩身後稍遠處，以一個女人的形象出現，看起來像是書中不存在的母親角色、默默守護著男孩。第二幅則是結尾未填色的男孩配上已賦予血肉的絨毛兔：兔子回來探望令他成真的男孩，而兩人已屬於不同世界了。

投入生命的出版結晶

由於文字篇幅比一般繪本要長，如何切割段落、決定節奏，便非常重要。設計師朱疋以滿版色底壓字的方式取代常見的無字跨頁圖畫，插入了幾個令視覺平靜、喘息的頁面，是不錯的處理。可惜的是，設計色彩與畫作色彩有些地方不甚協調，也未能透過這些色彩營造書中氣氛與情感的變化。此外，有好幾個頁面文字板塊與畫作的構成在視覺上不平衡，沒有顧及閱讀的舒適，或者文字走向、大小突然變化，讓讀者無法辨識是否屬於內文。

譯者謝靜雯的翻譯經驗豐富，譯文流暢而節制，接近原著輕緩平淡的筆調。但部分譯文可再斟酌：男孩和傭人娜娜說起絨毛兔，原文用的都是 bunny，沒有必要將男孩的用詞幼稚化寫成「兔兔」；而覆盆子是灌木植物，不會有明顯的主幹，將枝條cane譯為「樹幹」並不妥當。

雖有美中不足之處，整體來說新版《絨毛兔》仍是令讀者驚喜、願意一再翻讀的作品。馬尼尼為在本書原畫展出時，下了一個副題：「只要活著，就不會是醜的」，這恰恰說明了當我們看到創作者投入生命的結晶，心中湧出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