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麗娟
我一出生就由奶媽照顧,外人常以為她才是我的媽媽。
奶媽常送我禮物,香水鉛筆上頭套著娃娃,寫字時,娃娃就會不斷的點頭說好,從此,我愛上寫字。有時幫我買手帕,白色底布鑲著粉紅邊,小角落繡朵花。晨間檢查時,潔淨的手帕總讓同學投來羨慕的眼光。
奶媽把旗魚蒸熟剝成細碎,加入醬油和糖用小火炒成金黃色澤的魚鬆。呼呼吹吹餵妹妹吃稀飯配魚鬆,看著她細心呵護妹妹,我不斷復刻被寵的記憶。
學騎腳踏車,奶媽雙手抓住後座跟在車後跑,跑得氣喘吁吁,後來,拿根扁擔橫綁在後座,不管我向左倒或向右傾都不會壓到腳。學溜冰時把枕頭綁在我屁股上,讓我摔得輕點。
雖然我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在她眼裡我仍是個奶娃,每次回娘家,追著我洗澡、睡覺,我的小孩在一旁嗤嗤笑著,為什麼在家裡一板一眼發號司令的我,回到娘家就回到幼兒的模樣。我只是想當個聽話的奶兒,這樣奶媽才不會傷心。
爸媽過世後,奶媽住進老人之家,一群老來伴在規律的生活中互相陪伴,那兒成了我的娘家。
奶媽說:「地球那行,咱就行;咱那不行,地球將咱來除名。」不再健步如飛的她須拄著拐杖行走,仍不喜歡讓人代勞,堅持自己手洗衣服,一如在我家那樣過日子,半夜還會爬起來幫室友蓋棉被,把她們當成奶娃。
奶媽終身未嫁,以為她會像巨人般永遠守護我,從沒想過她會一吋吋萎縮,縮進輪椅,縮進骨灰甕。陪她走完最後一程,法師要她放下對塵世的依戀,安心追隨佛祖而去。嬝嬝的灰煙是她喋喋不休的叮嚀,我用串串的淚珠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