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 上

文/鄧榮坤 |2016.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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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鄧榮坤

古城,在北京二千公里外,歷來為絲綢之路上繁華的場域。循著盛唐詩人來回踱蹀的漢長城、陽關時抒發於詩卷的韻律,緩步走向古城殿堂時,厚甸甸的往事自古城天空醒來,一如淺淺的滄桑自眼眸中飛舞。攤開褪色的中國地圖,依稀可以窺見天山南北麓三條絲路在古城匯集,這裡是前往西域最後的補給站,也是從西域越過戈壁沙漠歸來的休息站,在人來人往飲酒作樂的喧囂與駱駝的嘶鳴聲中,當年敦煌的繁華不難想像。如今的古城靜默於歲月中,雖無熱絡的人群與駝鈴,卻是一個令人心疼的城市。

年輕時,讀過井上靖小說《敦煌》,流暢的字句一如狂風沙,快速在眼眸中流竄,不但寫出宋王朝與西夏國的心結,也描繪了兵荒馬亂的兒女悲歡,赤裸裸道出了那個時代的悲歡情仇。荏弱的心靈一直存在著那片金黃的沙塵,希望能赤足踏過那片經太陽炙熱的沙漠,親身感受自足心傳來的歷史脈動。當小說改編成電影後,於一九八七年五月在北京開機,隨即前往甘肅河西走廊正式拍攝,為了真實再現千年前的敦煌風貌,在敦煌十八公里的一片沙漠上,參考古代沙州、甘州、汴梁城的模樣,精心設計修建了宏偉的仿古建築。古城如落魄的詩人,佇立於敦煌市至陽關公路南側大漠戈壁,在蒼茫無邊無際的黃色大地上,灰黃的城牆和斑剝的城樓在烈日狂風的折騰中,依然屹立於陣陣沙塵中,遠遠望去有如一條巨龍盤臥於地上,不過問紅塵俗事,任蕭蕭風聲在耳際狂嘯而沒有太多的情緒。

古城花了四個月的時間建造完成,有東、西、南三座門,東城門樓高十八公尺,四周城牆高八點五公尺,城樓上的梁柱有精緻彩繪,四角微微順著蒼穹翹起,西門備有跑道,戰馬可以馳騁於城牆上,昔日邊塞古城的氣勢,無論是遠望或近觀均十分壯觀,宛如千年古城自漠地隨著沙塵的飛離而自地心浮現般,震撼著眼眸也震撼著心靈。至少,讓我知道這一趟行旅沒有白走,雖然沒有走進玄奘時期的西域,卻走入了井上靖的西域風采。



迎著風緩步踏入古城,進城後,歷史似乎停格在宋朝東京汴梁城,灰撲撲的街道兩旁林立著酒樓、當鋪、驛館、錢莊、貨棧、街樓、佛廟。年輕的地陪說,汴梁城樓是仿照山西五台山南禪寺的模式設計的,而我們緩緩走過的街道,則以宋代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為藍本規畫的。

《清明上河圖》描繪汴河兩岸清明時節的繁榮景象,而汴梁是北宋都城,又稱東京城。五代時後梁、後晉、後周都在這裡建立都城,在汴河兩岸過著柳綠蟬嘶的浪漫歲月,後來因穿越而來的黃河氾濫,城的景觀也深埋於地底了。

古城內有五條主要街道,分別是東西向的汴梁街、甘州街,與南北向的高昌街、敦煌街與興慶街;而汴梁城南邊是甘州城,是西夏時期回鶻的首府。古城的中心是敦煌的市集廣場,廣場有鋪面店房、酒肆、飯店,有關卡守備官吏的辦公廳舍,還有寬敞的馬車店,獨具風格的民族樓閣。廣場東邊的大街除了店鋪門面外,還設有敦煌節度使的官衙,它是北宋時期曹延惠經營敦煌一百多年的郡府。

漫步走過街道,廢棄的車輪,歪靠在斷裂的木條旁,鄭記豆腐坊、姬家紙坊、廣和銀樓的看板仍然清楚可辨,但建築物因乏人維修而顯得破舊,也許正因為如此,更令人珍惜那段曾經輝煌過而如今已湮滅的歲月。順著街道徐行,來到了杏花村。此處已無鶯鶯燕燕喧鬧聲,卻可以想像昔日的熱絡景象。鮮紅字體的杏花村沒有落款,用傳統的紋式圈圍,野豔中透發幾許含蓄與樸實。

酒鋪已無下馬飲酒的旅人,而酒罈仍在,酒杯空著,飲酒後走出楊關的的旅人似乎還沒回來。拐個彎,也是一家酒肆,黑底白字「太白遺風」迎面而來,掌櫃的打盹去了,空曠的酒肆也無酒香。

城牆已風化了,一如曾經濃郁過的生活。

大將軍府門外紅色的三角旌旗於微風中飄著,左側樹立了一根木樁,細長的木樁上釘了一塊「刺史府」的木牌。官衙的威嚴仍在,升堂時呼喊「威武」的衙役已不再了,擦肩而過的旅人,總是喜歡讓自己走得非常忙碌,似乎如久遠年代趕著要出關的旅人,怕錯過了駝隊。遠方,一位女子於街道中緩步走來,長髮在風中揚起,撲在臉頰與肩項時,很容易讓人憶起井上靖《敦煌》小說裡,那位於戰火中與宋朝落第書生趙行德相識的回鶻國公主斯魯比婭。擦身而過時,我轉身打量著她的身影。婀娜多姿的青春樣貌,少了斯魯比婭逃亡時的憂鬱與亡國的滄桑,臉頰上多了一層脂粉,一分難以捉摸的孤傲。



整年刮著暴風沙,且見駱駝龐大身影自眼眸滑過,站在古城前抬頭仰望,以為自己從久遠年代活了過來。面對一片漠野,想起唐朝詩人王維的渭城曲。早晨的渭城下了一陣雨,潤溼了路上輕揚的沙塵,旅館外的柳樹也因而顯得更翠綠了,在此為您餞行,請您再喝一杯酒吧,因為西出陽關之後,就找不到老朋友了。綿綿細雨撩人無邊的鄉愁,像離別時眼角溢出的淚珠,因為微雨過境,飛揚的塵土暫且停歇,而遠在漠地的旅人如沙塵,經不起風吹,只需輕輕一吹就不知道何處的歸途了?

陽關,從漢王朝至文風鼎盛的唐朝,一直是絲路南道必經的關隘,由於自指尖溜過的歷史太繁冗了,路過時已看不到陽關的樣貌,而詩人飲酒賦詩的酒肆呢,我兜了幾個圈子依然沒有發現。褪色的歲月,陽關的烽燧沒有留存下來,唐時的陽關已湮滅於風沙中,隱約中浮現的基址,讓我們繞了一些路趕到了古董灘的流沙地,在這裡發現了曾經在這裡生活的人群,以生命在這片土地書寫般歡愉驚喜的故事,或對遠行未歸的親友之淺淺牽掛。

陪我們在古城兜風的年輕地陪,大學修的是歷史,似乎對陽關的昨日有非常深厚的認知。她說,帶了那麼多旅行團到這一代旅行,很少人會對陽關產生興趣,沒想到會遇上一位喜歡唐詩也寫詩的人。

我笑了笑,攤了攤雙手,露出一副俏皮的模樣,地陪於風中笑得十分燦爛,臉頰浮現淺淺的酒窩。她說,古代的陽關往北至玉門關形成一條線,曾經有七十公里的長城連結,為了禦敵與傳遞訊息,每隔幾公里就設一座烽火台,而陽關附近有十幾座烽火台,古董灘北邊的烽火台因地勢高,保存也比較完整些。

陽關,為何建在荒漠之中?幾千年前吧,這裡是一個綠洲盆地,漢唐時期駐紮於此的兵士,仰賴綠洲的水生活,酒肆也靠著這裡的泉水釀酒。之後,因為溪流逐漸乾涸,加上山洪暴發,泥沙順流而在下游沉積,泥沙在狂風吹襲下,一層一層掩蓋了曾經熱絡過的陽關城。

佇立於烽火台前,依稀中還可以聽到馬嘶與士卒於激烈交戰過程中的廝殺聲,只是,古城可以重現,而昔日的士卒何在,連屍骨也無存的感慨與現實,常令人驚嘆。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那些士卒是否在出發前都喝過了一杯酒?面對「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離別場景,難怪許多必須西出陽關的人會不自覺哽咽而無法言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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