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道1-2月主題 斷軌的記憶
詩人說:「記憶像鐵軌一樣長」,那記憶不就像鐵道般可無限延伸;但如果失憶了,這斷軌的記憶還接得回去嗎?若接不回,生命是否就此殘缺了?
爸六十歲時開始失憶,生命中曾美好的點點滴滴逐漸流失,甚至我結婚時,他親手把我交給老公、送我上禮車的溫馨畫面,都不曾停駐腦海。婚後老公陪他就醫檢查,他頻頻對老公鞠躬稱謝,還告訴我他碰到一個好心人,一直親切陪在他身旁,提醒我務必去道謝。
我說那是我老公、他女婿,陪他是應該的,他一聽瞬間變臉氣急敗壞的指責,「結婚這麼重大的事,為什麼沒告訴我,怎如此不孝,妳媽知道嗎?」看著他鐵青的臉,我眼淚直往肚裡淌,他記憶斷軌在我是他待字閨中的寶貝獨生女,擠不進新加入的女婿。
上個月底返鄉祭拜公婆,發現穿越馬路糖廠的小火車鐵道已拆除,化身一條曲折不見底的步道,我問老公步道通哪?「通往經濟開發的路上,鋼質鐵軌很值錢的。」我一時接不下他的神回,卻想起公公生前的家規。
公公晚年記憶遭病痛襲奪,每回看到老公必重複叮囑,出去玩絕不可越過溪邊糖廠火車鐵道,「超過鐵支路乎我知影,腳骨貢乎斷。」他的記憶斷在老公調皮囝仔的時期,為保住兒子免於溺斃平安長大,必須祭出幾近威嚇耳提面命的約束。如今兒子長大成人,可老人家與鐵道卻全都留不住了。
新近認識的失憶阿姨,記憶庫裡儲存的盡是當年身為財務稽核審案的資料,而住家附近幾條道路的東西南北老是搞不清楚,在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卻陌生得像個外地人。是的,阿姨的記憶斷軌在生命風光的巔峰處,已下不來了。
除了老爸、公公、阿姨,在我周遭應該還有不少人記憶斷軌,只是我不知道罷了。但我確知,不離不棄陪伴的溫情,將滋養鐵道旁慢慢長小草開野花,讓生命平添幾分色彩與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