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的《百年佛緣》,是我媽媽歐守機生前讀的最後一本書。九十三歲的媽媽信佛。我未移居香港前,與媽媽同住上海,每逢初一和十五,她都會去靜安寺燒香拜佛。媽媽小學文化程度,卻寫過一本自傳體暢銷書《上海閨秀 一個婦人的人生自傳》,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圖/法新社
江迅(香港/亞洲週刊副總編輯)
星雲大師的《百年佛緣》,是我媽媽歐守機生前讀的最後一本書。九十三歲的媽媽信佛。我未移居香港前,與媽媽同住上海,每逢初一和十五,她都會去靜安寺燒香拜佛。媽媽小學文化程度,卻寫過一本自傳體暢銷書《上海閨秀 一個婦人的人生自傳》,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
二○一四年底,她來香港先後住我和大哥家三個月,她從我家裡千冊圖書中,挑出星雲大師的《百年佛緣》,每天讀,她最敬仰的就是星雲大師。三月下旬,她返回上海,不久,突然「器官衰竭」而入住醫院。
每個人都不能不面對死亡。清明節前一天,在上海的媽媽永遠離開了我們。身在高雄的星雲大師,不知怎麼就知道了,旋即委託妙開法師和在上海的滿蓮法師,送來佛光山數百位法師於大雄寶殿早晚課誦的陀羅尼經被,媽媽覆蓋著,蒙佛力庇佑,得生淨土。這是她的因緣。我把此事告訴朋友們,朋友都說,星雲大師是一位大慈悲、大智慧、大心願和大踐行的大和尚。
每每提到大師,眼前就是他袈裟飄逸的高大身影。相識大師十五年,能親近大師,是我一生最好因緣。還記得,媽媽讀《百年佛緣》時說過一句:大師的書,不只是講佛教文化,也是對當代人的心靈導引,書裡的話都是智慧,有血有肉,給人以心靈的寬慰。
一天,在香港荃灣芙蓉山竹林禪院,我陪同媽媽坐在菊花叢裡。我說了前不久在佛光山拜望星雲大師,大師講述「貧女一燈」的故事。媽媽聽了後說,發自內心成佛,所成就的功德是無量無邊的。遺憾的是,媽媽走之前,沒能讀到大師的《貧僧有話要說》。她走的那天,大師早幾天才開始「說」序,媽媽那時於醫院已身陷昏迷,與大師的「有話要說」擦身而過。
妙開法師每天透過手機微信公眾號,傳來大師的每一「說」,我隨即打印、裝訂,等待媽媽甦醒遞給她,能讀大師的文,她會如獲至寶。不過,這厚厚的一疊打印版,從此就永遠無法送去了。有朋友跟我說,祭拜媽媽時,帶去墓碑前焚燒,她會收到的。
大師的作品,總是用最淺顯的語言,「說」出最深刻的道理。大師最了不起的就是以出世心態做入世事;以入世心態做出世事。佛教的路,他把兩種心態糅合得圓融圓滿,令佛教不再不食人間煙火,而是為人間快樂服務。
二○一四年一月,大師在台中佛光山惠中寺主持「佛法真義講座」時就透露,他的遺囑寫好了,個人財產全部有二千多萬元新台幣,已全數捐作公益信託教育基金。屬佛光山的寺廟、道場、學校、電台等資產,「我什麼都不要,這些都不是我的」,連他寫書的稿費,也全部一毛不剩的捐出來。
〈真誠的告白 我最後的囑咐〉,開篇首句就說,「我一生,人家都以為我很有錢,事實上我以貧窮為職志」。他將財富視如浮雲,雙手捐出所有資產,留下的只有佛法真理。不知道媽媽是否受大師影響,當我們整理她遺物時,才發現熱心做善事的她,走之前已全部處理好她的財物,就連最近子女在香港替她新買的衣飾包包,她回到上海就全送人了。難道,她隱隱有預感快要離開這個塵世?她的儲蓄小本上還剩幾十萬,正好用於她後事,她似乎不願添子女麻煩。唯有一疊稿紙,在牛皮紙公文袋裡,紙袋上寫明留給我,那疊稿紙上,密麻麻是媽媽筆跡,那是她那本書《上海閨秀》的原稿。
媽媽走了一百天了。回味著〈我對生死的看法〉,大師說:「死亡,你怕嗎?同樣的,我再問你:回家,你喜歡嗎?古人說『視死如歸』,死亡就等於回家,回家是應該歡喜呢,還是可怕呢?這是值得我們去省思和辨別了。在佛教裡,對於『死亡』的看法,認為人是死不了的,人生是圓形的,生死是循環的,所謂『老病死生』,生了要老,老了要病,病了要死,死了又要再生。」
星雲大師坦然面對生老病死的人生階段,但他認為一般人都以「生老病死」為循環,其實應該改為「老病死生」,正因為有「生」才有未來無限希望。
貧僧,什麼都沒有,但正如大師所言:空,才是最豐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