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計在於春。
「計」,是計畫,更是一分理想的預約,美麗的想像,有人以新事物的學習,做為一年開始的期許;有人以旅行、閱讀、書寫,做為未來的藍圖;而我,想像以水和墨,一步一步走入台北城東南隅的木柵文山區,做為來年一年四季觀照的劇場。
入文山,尋早春。二○一三年二月中下旬,時在雨水驚蟄間,春雨方歇,薄霧如紗,輕裝驅車入木柵文山,短短九十分鐘,車已從中壢下台北,復從市區入郊邊,人間已遠,而清曠在望。
一路經行,身心舒朗,雖天是陰霾,卻意外逼似水墨中的墨色點染,水漬渙漫;城市剪影現出朦朧輪廓,如一層詩意的紗,將熟悉的高樓大廈,掩映出山水畫境。日日是好日,無論晴日雨天,畫意存在天地每一方寸間,只要安然自適,不執求於固定格式,雨天也可發現水墨的新趣味。
車至文山政大後山,山色隱約,茫茫草野中,忽見遠方紅霞點點隱約林間,及近一看,才知是文山著名之杏花林。杏花樹,二月著花,緋紅嬌妍,滿山春色。它的主幹不高,及至分幹,出枝細長,秀致挺拔,細枝上,復又分生柳葉般的纖致葉片,遠遠看去,宛如青春少年少女般窈窕婀娜,搖曳在春風春雨中,與梅樹櫻花老幹屈,崢嶸硬挺的樹形,迥不相似。古人詩「一枝紅杏出牆來」,當是對杏樹出枝獨秀的觀察而來。
行行走走間,佇立在一處高地,遠處林中二位賞花人,手執歌本,相互歌詠。但見林深積翠,音聲宛轉,詩情畫意兩足。不多時,腳步漸開,微微出汗,心情也如雨過般清朗。在人稀少的清晨文山,回頭望向來時之路,迤邐曲折,杏花點點,彷彿陶淵明筆下「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勝境。
一日之內,悠閒漫步於杏花、茶園、寺廟間,忽覺腹飢,幸山區內有若干花田、茶莊,賣花、賣茶之外,兼供午膳,點了一道鮮蔬燴飯,身心大暢。漫遊之趣,在於無所得之外的偶有小獲。虛空掉內在的預設,順其自然,天地萬物就會回報給耳目真實美好的本色。山水畫上的留白,書法裡的空白,何嘗不是創作中必需的呼吸與沉思。
隔著細雨,文山彷如一幅剛剛染就的水墨畫。水氣氤氳,雲影徘徊,雨後的空氣,透出茶園特有的清香,淡綠的山巒,正像初摘的包種,茶色清碧,沁人心脾。不覺中,人也好像一片蜷曲的茶葉,在杏花春雨中,漸漸甦醒,舒展自如,身和心,都鬆弛柔軟,釋放出喜悅的芬芳。
入文山,尋早春;春在枝頭,已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