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念萱

「離相寂滅分」一開始就說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根據六祖的注解，聞法自悟名法眼，而解空第一的須菩提是阿羅漢，乃聲聞慧眼，至今方悟佛意，悲惜未悟，故涕淚悲泣。

六祖這麼想須菩提，可以理解，我自己就有過同樣的經驗，一個簡單的道理，師父早就說了千百回，我卻在二十年後才忽然明白，當下便無法收拾地痛哭流涕，悲欣交集亦不足以形容當下的感受。但須菩提接著說：「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淨，即生實相，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這可是大大的關鍵啊！真正讓我哭得嚎啕的是須菩提的反應。

按照六祖的見解，須菩提早就跟過無數的佛，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當然要大哭一場。但須菩提並未停留在自我的悲鳴裡，而是，馬上想到了眾生，深切地關心著，是否有人能夠當下聽見，心無旁騖地，就懂了。如果有人，不需要像須菩提那樣辛辛苦苦地聽聞多佛一再反覆說著同樣的甚深經典，當下聽見，便乾乾淨淨沒有雜念地相信，然後便毫無條件老實地接受了，這該有多好啊？

須菩提還接著說，自己今天聽到這樣的經典，當下信解受持，並不困難，理當如此。但未來若有人能夠聽聞並同樣地相信接受，該有多棒？因為這樣的人「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聽聞受持此經，就是當下即身成佛了。

這簡直是須菩提代替眾生，祈求佛陀的印可。因為佛陀別無選擇地回答：「如是如是。」然智慧如佛，怎能不跟著眾生的智商繼續闡釋，以免糊塗之人樂暈了，而自己妄加揣測？佛陀接著說：「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

六祖的解釋是聲聞乘的行者長久執著於法相，而無法明白諸法本空，所有的文字，都是形容詞而非本質，要馬上從有變成無，恐怕很難接受，甚至畏懼而逃避真相。唯有上根菩薩得聞這樣的道理，才會歡喜受持。

佛陀以自己的本生故事為例，若非明白「無實無虛」的道理，當年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時，便會執著實相而生瞋恨心，但若非實相，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做。因此佛陀說：「須菩提，菩薩應離一切相……應生無所住心。」

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聽聞「菩提心」時，心生恐懼，嚇得丟還給師父，直到師父解說龍樹菩薩的「中觀」時，才忽然明白什麼是「菩提心」，這麼簡單清楚的一個字眼，知道了，該驚恐怖畏，還是心生喜悅？

老實說，知道，還是有很多種層次。譬如，一開始，發現菩提心是救度眾生的心，當然嚇壞了，哪個「人」膽敢如此發願？但若不住相布施才是真菩薩，無有眾生可度，那還有誰會害怕菩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