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她終於回到了故鄉的小城,回到了這片鋼筋混凝土環繞的白樺林。二十年時光彈指一揮間,當年的白樺林已見森森氣象。唯劃過林梢的風聲如故,依稀當年的依依惜別。
可自見他的第一眼起,她就開始在心裡暗笑自己,並深深的失望了。這就是那個多次和自己在夢裡重逢的白馬王子,初戀情人?自己的少女時代,果真曾和他有過那麼一段情緣?
因為中年幾乎不可避免的「將軍肚」,他就顯得矮胖。他的額頭愈見寬廣,純是頭頂早禿的緣故。牙齒,還有牙齒。當年他那一口白亮亮的玉齒,都可以為牙膏作廣告的。而今,卻被煙酒蝕成一種略帶恐怖的斑駁。一張寫滿滄桑的臉上,雙眸閃爍,驚魂未定。就像一個能力不足的員工剛剛見過酷嚴的老總。
她還是禮貌地伸出手:你好!
她是誰?他努力的笑紋下面,大腦正在緊張檢索。這個約自己出來的一口外省腔的女人,到底是誰呢?看她一襲很氣派的風衣,裹著極具韻致的嬌軀,總不會也是那種女人吧?
他還是暗自警惕,不由四顧。周圍雖沒見到熟人,身體還是不自覺地和她保持了距離。
前不久,一個著裝十分時髦的小姐天天在離此不遠的公司門外堵住他。和他很熟悉很曖昧甚至很放肆地打招呼。讓他理也不是,不理更不是。這件事的最終結果就是,到了這個年齡算是上司提拔的最後一次機會,他算是徹底沒戲了!
「我是你的中學同學。她無奈苦笑。」
他的笑紋便舒展得更加矜持。他很鎮定地說:「不會吧,妳大概認錯人了?酘?酘」
她的心就幾欲涼透。沒想到反覆設想過多次的重逢,竟會是這樣一種結局。也虧得自己不知是冷靜還是浪漫,約他出來在這地方見面。這要是在他公司,那該有多丟顏色!她轉身欲去,卻終是心有不甘。她只好尷尬地再次提示:「我高二那年轉學去台北,我姓鄭?酘?酘」
他的面孔一下子開朗了。眉毛一揚,眼睛一亮,依稀當年的神采飛揚。「啊?酘?酘那妳就是?酘?酘呵,想起來了,是妳啊! 」
他以十二分的熱情挽留她,要請她吃飯,她還是很客氣地拒絕了。轉身離去時候,她一次沒有回頭。因為她看出,這個男人,始終叫不出她的名字。那時她曾衝動地想告訴他那個不知被他叫了多少次的昵稱,可敏感多情的大腦卻突然發生了瞬間的思維短路:「我是誰?我是誰啊!」
歲月的風劃過林稍,是蕭瑟的秋的聲音。有樹梢殘存的黃葉,在秋聲中飄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