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糕餅師傅,從小看他甩糖、敲綠豆糕、揉麵捍麵、抄鹹糕仔粉、煮麥芽糖、做各種餅品酘酘一直以來,童年就在「被困在甜膩的香味中,無法出去玩」的遺憾中度過,所以全世界小孩都愛吃的餅乾甜點,我從來也不碰,儘管父親的手藝一流,我只愛跑去父親工作的餅房拿做餡料的香腸、蛋黃來吃。
念國中時的一個中秋前,父親照例被聘請去趕做中秋月餅,放學後我跑去找他,正好一盤台式月餅(白椪)出爐,工人拿一個給我,我不知怎麼就吃了,熱熱香香的,咬了幾口才發現它不是綠豆椪,而是綿白的餡料,有點像吃鳳眼糕的感覺,我問父親:「這是什麼月餅?」
父親說:「白雪酥。」約莫包的是白豆沙吧?
父親順口問我:「好不好吃?」
我說:「很好吃。」
從小到大我只會嫌他的工作影響了我的童年,他的作品我連碰也不碰,遑論拿來吃,吃了又稱讚,父親說白雪酥很少人做,這是人家訂製才有的。
從那次過後好幾年,只要父親做中秋月餅期間,幾乎每天放學就會看見桌上躺著一個白雪酥,有時整塊完整,有時切好四份方便拿取,那幾年哥哥姐姐全不在家,家裡只有爸媽和我三個,我常常還來不及換下製服,就先吃起白雪酥。
說真的,當時一時認為很好吃的心情,並沒有延續到以後,對白雪酥,僅僅只是「不討厭」而已,但我仍然很幸福的吃個精光,我自認這是體貼的行為,回報的是爸爸的愛心,對於這個從來不喜歡他的行業的女兒,行動證明這白雪酥很好吃,大概是對他最大的禮讚吧?
一直到現在,我仍不碰糕餅甜點,因為我鍾情的糕點師傅早已不在,他的小孩們,早已用一種伯牙與鐘子期的心情在生活,任何傳說中多好吃多好吃的糕餅,都不是父親做的,不是父親做的,哪裡會好吃?
想再吃一次父親做的糕餅,白雪酥也好,綠豆椪也好,廣式棗泥月餅也好,婚嫁用大喜餅也好,花生酥也好,牛舌餅也好,七月拜拜用的鹹糕仔也好,紅龜粿也好,什麼都好,只要是父親做的,只要是父親拿回家放在桌上的酘酘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