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童學攝影 顛沛流離根未斷

李祖翔 |2012.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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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校園一景。

一切從西藏孩子談起

清華大學社會研究所學生林汝羽,要和同學黃郁芳、黃文璽、李佳穎,一起為印度拉達克的西藏兒童辦攝影研習營,取名為「拉達克西藏兒童村學校攝影培力課程」,願望進行到一半,資源也募集到一半。

林汝羽想這麼做的原因,要從西藏的孩子說起。

對人們來說,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又如何讓別人知道?林汝羽陪藏人好友返鄉,她習慣帶上兩台相機作簡單的風景紀錄,好友十一歲的妹妹對著她的相機,眼裡露出「睛光」閃閃的模樣──因為在資源稀缺的地方,有沖水馬桶跟桌上型電腦的家庭十分稀少,一台兩、三千塊的消費型相機,對年輕孩子來說,是難以企及的奢侈品。於是,她就提出給妹妹拍一天照的想法。

妹妹開心地拍了一天,林汝羽觀察,妹妹不僅用心拍攝自己的家人和喜愛事物,也拍她自己,並且開始透過鏡頭觀察周遭的人與環境。之後妹妹就著照片跟周遭的每個人分享照片中的發生的事情,包括她對人物的觀感,以及她為什麼想拍這些照片,呱呱呱自顧自地解說每一個人、物的故事。簡易的記錄工具,竟激起小朋友拍照說故事的動機。

而當她深入了解流亡藏人的生活後,也知道離開家鄉的孩子,每當長期分離、孤獨的感受油然而生時,就會將手機拍攝到的小照片,上傳到臉書,與家人分享各自的生活,照片雖然小小的,甚至模糊不清,卻是維繫家鄉情感的唯一媒介。

剎那間,她想到,攝影的原始目的,不就是紀錄最有意義的片刻嗎?未來這些孩子都可能離開拉達克(拉達克不只有流亡藏人);為了更好的生活,一開始他們翻過喜馬拉雅山,到山的另一頭去,現在仍然為了生活,以及幫助中國大陸境內的家族離開共產統治,所以他們還要離開拉達克,到世界各地去賺錢。這時家鄉的模樣,就藏在小小的影像中,影像讓他們保有對家的歸屬感。

更可以說,影像,讓顛沛流離的他們,根永不斷。

林汝羽與另外三個夥伴,為拉達克的西藏兒童設計一系列的課程,例如拍攝技巧、拍攝時機,還有一些別開生面的主題。

「教導什麼時候可以拍照,能學會尊重。攝影課會和生活教育作連結。」主題有「家」,能讓外人了解他們從社區、鄉鎮到對國家的看法;有「愛」,可以知道他們對愛的理解,對教育制度及生活有沒有特別的感受?最後是自由發揮,看看自己想對這個世界說什麼話。林汝羽等人一步步為孩子建立發聲的平台。

用文字連結兩地藏人

西藏流亡政府由於牽涉敏感的政治議題,在媒體曝光程度上顯得微不足道,然而以「西藏流亡教育中難民化的國族身分建構」為論文主題的林汝羽發現,即使西藏人民翻山越嶺抵達山的另一頭,以為精神領袖達賴喇嘛生活的地方一定是各方面都完善的大城市,每個人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為失去的國家及民族效力,誰知結果並不如人願,環境又熱又髒,跟高原氣候天差地遠,加上藏人在困厄的環境中,必須忍耐寄人籬下的痛苦,還得學會生存,有些人因此寧可偷渡到西方國家打工,讓同是難民的家人,或者留在西藏境內的親友,過更好的生活。

拉達克是一座位於三千多米高山上、大沙漠的城鎮,拉達克緊鄰中印國境的邊線,冬季時有大雪阻斷公路,一年有六個月無法通行。

拉達克又素有「小西藏」、「香格里拉」之稱,近年開發成觀光勝地,有隨處可見的佛寺、喇嘛,能欣賞千變萬化的喜馬拉雅山景,但這附近也是印度境內第二大的流亡藏人屯墾區,從一九五○年至今,已有三個世代的流亡藏人居住在距離拉達克不遠的城鎮,不僅基本生活、供電不穩定,用水也須倚靠幫浦及每周一次的送水車。

在開始撰寫流亡西藏教育的碩士論文以前,林汝羽以背包客身分到中國各地去旅行,光是西藏就去過三次,並且與四十五歲的藏人扎西成為忘年之交。中共文革後期,當時十三歲的扎西將自己裹在軍用大衣裡,瞞著全家人偷偷從鄉下跑到都市討生活,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可以照顧他,扎西沒有戶口,上不了學,只能打零工,生病更看不了醫生。年紀小又沒有專長的扎西,變成小乞丐,靠著年輕力壯當起流氓圍事,三十多歲遇到願意傳授他打造藏刀的師傅,成了工匠,後來又當商人、從事手工藝販售工作。

「扎西用了三十年在拉薩立足,為了爭取更好的生存條件與自由、及害怕孩子從幼稚園開始就接受所謂的『愛國思想』(認為應接觸的是藏傳佛教的思想),他將積蓄用在安排老家年輕孩子遠赴印度求學或前往歐美打黑工。」林汝羽離開拉薩前夕,在民族商場店舖前跟札西喝最後一杯茶,約定有一天將代替他探訪經他之手離鄉的孩子,問候他們是否無恙,二○○七年她把對扎西的承諾寫成未來研究的方向,通過甄試進入清大社會所中國研究組。

在得知孩子離開中國後,多半沒有機會回家,那麼在拉達克或歐美生活是否更好?促發她接下來作出流亡訪談、社群教育、改革等安排,她要用自己的經歷和文字,連結流亡藏人與中國境內的西藏人,深入認識對方,提出有用的批判與建議。

那些到達彼岸的孩子

在佛教思維上,從此岸到彼岸,是離苦得樂的舉止,但到了拉達克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原來,在當地的流亡學校裡,孩子受到軍事化管理,沒有自由,甚至被要求服從每一個指令,雖然他們並沒有抗議或失去笑容,可是林汝羽擔心,全校有七成以上的學生來自游牧家庭,在缺乏家庭與雙親支持的情況下,別無選擇地接受這種生活模式,讓人質疑這是否會壓抑孩子的創造性,變得只往學校鼓勵的方向單面發展?

她在學校也曾遇到一位多次前往拉達克藏人學校授課的印度老師,老師比較印度學校與藏人學校的學生,認為孩子總是唯唯諾諾,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過於害羞以致於無法反應學習跟生活上的問題。

「我不是要挑戰藏傳佛教的權威,在藏人的眼裡,達賴喇嘛就是菩薩化身,是他們的最高領袖,他的教誨也是藏人信奉的真理,流亡政府對子民的照顧,也的確無微不至。但我從一個讀中國研究的學生角度看,一般流亡的西藏人對中國的認知過於淺薄,某些偏遠地方的資訊更封閉,長此以往,對西藏整體的發展來說並不樂觀。」

林汝羽說,在流亡學校表現優良的會受到栽培,成為領袖或教師,可是有更多的失敗者,從學習的路上被轉到職業訓練所去,訓練出來面對低競爭力和失業的結果,就成為社會問題。學校裡的老師常說:「孩子是西藏未來的種子。」那麼這些別無選擇、已經被播在懸崖上的種子,更應該獲得多元開闊的養分成長吧!

在拉達克的藏人,如同台灣偏鄉遇到的處境,好像被遺棄了,青壯年外移,只剩獨居老人,當他們積極想把孩子送出去,孩子卻不想回來,因為在拉達克,藏人是政治難民,不能擁有土地與動產,也不能經營旅遊業,偏偏除了旅遊,其他產業都不發達,所以有機會到過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會選擇繼續留在城市謀生。

祈願當個說故事的人

流亡藏人局勢複雜,林汝羽不認為自己能是一個影響他們、改善生活的人,但藉由說故事,採訪凋零中的無名英雄,至少可以提供年輕藏人不一樣的思維,在教育上找到突破點、觀念上學習歷史的傳承,對印度與中國兩地的藏人,在未來爭取群體統合時,有更清晰的籌碼做基礎。他們得知道要爭取什麼,才真正對人民有益。許多衝突來自了解不夠,流亡彼岸和留在此岸的人,應有更深的、心的聯繫。所以她自詡為說故事的人。

林汝羽笑說,爸媽總問她,為什麼那麼喜歡到看起來像台灣五十年前發展處境的地方去?還住在田野中?她覺得自己看到:那裡的人渴望著內心的聲音有人聽見。「因此即使我在印度舊德里待了一年,生活在四十度的高溫環境,衛生條件差,街道髒亂,每逢雨季必淹水至膝,水中飄浮著動物屍體與垃圾,吃飯時有人上吐下瀉、暈倒,喝水時有重金屬的味道,甚至在中國四川,住在有巨大裂縫的木板房,上廁所必須在豬圈和豬一起用,我還是樂此不疲。」

堅定她目標的動力還有兩個,一是從小就屬語文類資優生,在賽珍珠基金會為外籍配偶擔任翻譯義工、協助國際家庭家訪,在台灣大學念書時主修經濟和婦女性別研究、社會學與戲劇,她想學以致用、發揮所長。

二是曾在藏東公路上結識一名打工回程的藏族青年,負責在有碎石的山路上架鋼筋、築路,休息時他會睡在陡峭的山壁旁,可能一翻身就摔下去,但卻沒有任何保險。四個月的工作,可以賺到四十塊人民幣,約一百六十元新台幣,「我問他四十塊會不會太少了?他說沒有關係,本來就是要出去見世面的。」就是這個青年的滿足、對知識和外界刺激的渴望,引起她的好奇,決定探索少數族群想自我發展的原因。

林汝羽還說,曾得知國立大學學生之所以學費低、擁有許多資源,是因為每學期獲得納稅人兩百萬元的經費支持,「如果我們只是因為智育表現比人家好,所以一路念明星學校、從小在這種優勢環境中成長,然後只考慮自己的生涯規畫、為自己著想,不覺得很奇怪嗎?」所以她想為社會多做點貢獻。

現在,她的第一步,就是尋求贊助,蒐集二手數位相機,給拉達克的孩子上一堂課。計畫的對象為西藏兒童村拉達克分校。(全印有三十九個藏人屯墾區,拉達克是僅次於南印Bylakuppe的第二大藏人聚居地)。需求三十台相機,目前口頭承諾贊助的有十三台,八月底要前往教學,課程安排約十周,邀請台灣民眾以贊助者的身分加入行列,由團隊將愛心帶到拉達克,再將小朋友眼中的世界、他們拍下的照片送到贊助者手上。

團員黃郁芳說,除了教導他們攝影外,還希望自己能帶點異文化的刺激給小朋友,透過影像看到不一樣的世界,或許她們能整理出一套適合孩子的影像教學模式,成為他們向世界發聲的工具。願意贊助的人,可將相機寄至「新竹市光復路二段一○一號,社會所,黃文璽小姐」,想了解更多經費、計畫內容,也可去信聯繫。

信箱:semidrop@gmail.com。臉書部落格網址:http://photograph-ladakh.blogspo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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