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心耘
從祖國出走的孔子周遊列國,企圖找到實施仁政的機會。期間一度來到宋國,通過舊識子圉求見宋國太宰。
孔子前腳剛離開晤談的現場,子圉就迫不及待跨進相府詢問結果。只見太宰喜上眉梢:「孔子果真是個不世出的人才!拿你跟孔子相比,你簡直就像一隻微不足道的跳蚤。我準備向國君推薦孔子。」
子圉按下被懟的酸,不慌不忙回敬了一句:「等國君見過孔子,你也會淪為小跳蚤!」
然後呢?
孔子從此進不了相國府的大門,遑論後續的引見。
年少無知,讀《論語》「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只覺老套八股。等到有了些許閱歷,才發現現實人間遠非如此。見賢會心生看齊?少數秀異之士的確如此,更多的卻是「木秀於林,風必折之」,抹黑打壓,無所不用其極。孔子周遊列國十四年,有志難伸,問題不在才學,而是人性的暗黑。
余秋雨盛讚蘇東坡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等星,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為蘇東坡流注的筆墨何其動人,絕無文人相輕之病,那是隔著千年的時空,可以單純付以欣賞的心眼。試看東坡一生顛沛流離,背後的因由為何?
天主教把「嫉妒」列作人性的七宗罪,實是良有以也。
若進一步深探,嫉妒等於拿別人的幸福懲罰自己,而其根源,便在「我執」。
克服根深柢固的我執不易,與孔子「見賢思齊」相似的佛教版本「隨喜功德」,或許是更善巧的良方。
所謂隨喜功德:見人有善,隨之生起由衷的歡喜,那麼己身也會擁有近似的功德,近似沾光。只是這個光沾得歡喜,沾得自然。由此歡喜心,不難生出見賢思齊的向慕,從而成就個人的福慧。
這固然是佛教的說法,卻與天道自然合拍,不妨視作放諸四海皆準的通則。職是之故,我們不難理解,為何子貢提問孰為賢臣,孔子會毫不遲疑地給出鮑叔牙的答案。子貢不服,孔子進一步申論:唯有摒除私心,為國舉才,才堪稱賢臣。鮑叔牙推薦了管仲,管仲可沒為齊國推薦更好的人才啊!
魯哀公問政,孔子索性挑明了講:「為政在人。」政治的良窳,關鍵在人。
順著孔子的思路,也就不難理解,孟子為什麼會以「為天下得人」來界定「仁」。為國舉才,為天下薦賢,因善政受惠的,必然是普天之下的老百姓。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司馬遷在〈管晏列傳〉後面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輕輕帶了一筆:鮑叔牙「子孫世祿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
隨喜管仲,全力薦舉的鮑叔牙,收穫的不僅是一世的歡喜,更有積善引來的綿長餘慶,澤被十餘世子孫,完全體現天道對無私的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