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剛從醫院回家療養的母親,屆齡比一零一大樓還高出一層,但形同老邁大樹兀立不動──手腳不利索也,無法拿筷子吃飯;難得回家省親的我,把握機會餵食;於是坐在她輪椅旁邊,一口一口的餵食,她像池裡的魚兒,吞下又張口,在一張一闔中,順利餵飽老小孩。
她直喊沒胃口,但在女兒的面前,卻表現得飢腸轆轆,嘴巴努力配合我調羹的起落,深怕漏接食物,免得孩兒太操心,那種奮力要求自己不被嫌棄的慈母愛,讓我想起兒時,也曾罹患厭食症,面黃肌瘦,拒絕接受餵食,常讓母親操了不少心,現在角色互換,心裡有著愧疚,既心酸又感動。
那一天心血來潮,特別為母親製作最愛吃的食物──糯米糕,家人怕她不易吞嚥,乾脆下禁止令,母親望見我像洩氣的皮球,一片孝心被冰凍起來,就趁家人不在,適時要求讓她嘗嘗看。
我把糯米糕切成花生米粒大小,讓她先喝下一口開水,潤溼喉嚨,再放一口米糕在她嘴裡咀嚼,小心翼翼餵食,母親像小朋友似的,完全聽我指令,按部就班;小拳頭分量的食物,竟花了半個鐘頭才完成餵食,她滿足了,終於嘗到夢寐以求的古早米食,開心地說:「真虎呷!女兒手路真虎。」就像騃童勇闖大人的禁地般得意,其實是要圓我一片孝心。
夕陽西斜,見我行袂開跤,母親又說:「一家有一家代愛照顧,免操心我。」風中殘燭的母親,在兒女面前,仍裝得像一棵大樹,無畏無懼,讓我心頭一陣熱,逼出眼眶中的水,她善解女兒的心意從未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