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赫連擁

我家老二小的時候，做事情經常一副一絲不苟的態度，尤其在繪畫或做勞作方面。和旁人相比，速度稍慢了些，甚至相形落後，他卻仍能從容不迫，依照自己的速度去完成。身邊其他同學再怎麼追趕、超前，做得好或做得差，似乎都影響不了他，他既不會就此停頓甚至放棄，看著他人比自己表現優越，也不會顯露出氣餒與沒自信的態度。

反倒是身為大人的我們，在一旁看著，往往被逼出「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情緒。這孩子完全是個「慢郎中」啊！而且感覺不具競爭力。學校是個團體生活和學習的地方，哪容得下你在這裡推廣「慢活」？

我小時候可不是這樣子。而且，這種表現會把大人給急壞了吧？極有可能被認定智力和能力有問題。幸而美國的學齡前教育非常之「放牛吃草」，老師跟我分析，說孩子難得在這個年齡就能獨立思考、有主見，就算做事慢，要比虎頭蛇尾和不負責任強很多。

更有一段時期，這孩子特別「不識相」。在家玩積木或畫畫時，一旦發現大人或大他三歲的哥哥靠他太近、誤以為對方要出手幫忙，就先發制人地喊話：「你別幫我！」然後，伸出小手將大家一把推開。大人們見狀，反應通常是啞然失笑。才三、四歲，自尊心特別強不說，也不能說他沒有一點好勝心︱︱堅決不要他人幫忙的這股好強勁兒，讓人覺得挺可愛。

我們大人，是不是經常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並且太小看了孩子？或者，習慣遵循自己小時候，父母師長給我們的種種經驗？當孩子們在發育與發展中嘗試發揮潛能，我們卻自以為是地去扶持、干預，並且認定了那就是在教育他、為他好。

當時發現，我能教導孩子的，是溫柔地告訴他，求助並不可恥，如果有天真需要幫忙，一定要大聲說出來。然後，我陪他觀看帶有救援內容的卡通片，希望他明白，現實生活中有很多事情無法只靠自己。

何時該關鍵地出手幫忙？何時又該背著手靜觀，讓孩子自由且自然地在成長中學習？其實對任何大人來講，都是很難掌握、拿捏的功課。

為人父母經常忘記的，是對每一次的「幫」或「不幫」作事後檢討。所以，你會看到有父母養孩子時自小幫過頭，結果孩子長大後變得驕縱且處處依賴他人，然後，又為了矯正如是問題而改變態度，無原則地隨便放手，任其「荒野求生」，最後，在關鍵且最該介入幫忙的時刻，反倒任由孩子自己去摸索和承擔。有時正因此釀成了埋怨與傷害，甚至是很難彌補的遺憾。

你以為這是放手訓練子女獨立，在子女眼裡卻變成了冷漠與毫不關心；你付出了很多並以為設想得足夠周全，他們長大之後卻依然埋怨你這做父母的，沒教他們這個與那個。

有些教養上的誤會，並不是不能釐清，而是，我們有時太過高估了愛與親情，沒有認真對待並好好保養與修復那些你自認為一定會被理解與原諒的裂痕。

多年後反芻這句「你別幫我！」，發現這絕非單純的童言童語，而是成長的聲音，更叮囑了我，要跟著孩子們的成長，不停歇地升級我對教養的心態及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