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秋停

牆上有許多當時挖掘工人留下的壁畫，有的介紹洞穴原本用途、描繪之前的戰役或當時的城堡圖案、家族肖像等。早期壁畫多用黑炭，筆觸粗獷，一百多年前陸續有受邀請或不請自來的藝術家於穴內作畫，畫風多樣……



出遊逾三天，記憶時相重疊，方向感不好的我經常便不分東南西北。日前才遊過盧森堡貝克要塞，回返荷蘭又入地穴，昏天黑地中，相似景觀相連共組成超現實印象。

聖彼得洞窟位於馬斯垂克郊外的聖彼得山（約三百公尺）底下，洞窟歷史可追溯至十七世紀。據說荷蘭因無高山向來缺乏石材，聖彼得山台地屬石灰泥岩，質地輕且堅硬，便成為當時教堂、城堡的絕佳建材來源。人們不斷自其中挖走石塊，逐漸形成地下採石場。整個地下洞窟綿延二百公里，約有二萬條通道相互交錯，形成一巨大地下迷宮。導遊指著岩壁上的洞穴地圖，說明我們今天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地穴昏暗，全憑導遊手上提燈照明。洞內陰涼約莫只有九至十度。導遊以帶有荷蘭腔的英文解說，描述當初開採分若干區域進行，每區屬於不同組織，於是愈挖愈繁密，形成超乎預期的複雜坑道。過去礦工依循經驗憑靠簡圖進出，後來地圖消失，經多年探洞調查才慢慢繪出路線圖，但仍有許多未知地區。

再往前行，導遊指著壁上被切割的岩石，說明採石堅硬的石灰泥岩多數不須搭設支架，只依採石需求，從石壁上挖下一塊塊石板，再以馬車運送出去，穴內一些採石場於是有如宮殿大廳，壁上還存留切割的幾何圖案。

置身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眼睛睜開、闔上似無差異，目光時而偷偷自眼縫中溜出，隨即膽怯地退回。暗黑引發無盡聯想，關於神靈、死亡及生存意志，於此絕對陌生的境地，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

導遊先至前面通道查巡，確定有蝙蝠才引領我們前去觀看。那暗黑使者匿藏岩縫，冷回應外來侵擾。據說有的蝙蝠習慣於此過冬，穴內有許多出入口，牠們可依氣流變化、決定何時出去。

牆上有許多當時挖掘工人留下的壁畫，有的介紹洞穴原本用途、描繪之前的戰役或當時的城堡圖案、家族肖像等。早期壁畫多用黑炭，筆觸粗獷，一百多年前陸續有受邀請或不請自來的藝術家於穴內作畫，畫風多樣，形成現今藝術坑道的模樣。

穴中保存許多古生物化石及相關記錄，其中一幅滄龍壁畫介紹了當地的史前大發現。過去石灰泥地埋葬許多恐龍屍體，十七世紀荷蘭工人於附近挖掘到滄龍的牙齒化石，推估是最巨大的史前生物。此重大發現至百年前才作壁畫記錄宣傳，由於當時現代生物學剛起步，對滄龍身體結構不甚了解，於是畫成長腳大蛇。

此外，這日益壯大的石窟日後被改造，成為戰亂期間可遮風擋雨的避難所，且因洞穴寬敞具結構，並有挑高的大教堂式隧道，於是被用來作為二次大戰最大的撤離計畫基地。二戰期間，荷蘭人為躲避戰火與納粹的侵襲，紛紛逃進此洞。這裡成為他們的臨時家園，他們在此生火煮食，並種植一種需光極低的萵苣，燻黑的岩壁便是遺跡。另外，為防止納粹的掠奪與破壞，文人學者更將歷史文物、藝術珍寶搬入洞窟。據載共有七百八十件藝術珍品因藏此洞才未遭破壞，其中包括現今荷蘭國立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林布蘭的〈夜襲〉。

穴內分區，每小區繪有不同壁畫。參觀隊伍在導遊引領下，於指定範圍內略窺其中一二。其中有一區為教堂，祭壇前燃點著燭火，陳列耶穌像、十字架、背後長有巨大翅膀的天使……

右下角擺放一長者照片，是為紀念近日往生的導遊。他長期投入導覽工作，經年累月於此漆黑洞穴中奉獻心力直到最後一刻，同仁於是在他最熟悉熱愛的地方追悼他。堅守崗位的精神，同仁相知的情誼，讓穴中自有溫暖靈光。

另有一區每隔些許距離，穴壁上便會出現一個個側影。原來是二次大戰勝利後，當地人為了感謝美軍幫忙，在他們離開前將其頭像繪在壁上，如剪影般貼印在歷史廊道。

導覽將要結束時，導遊停下腳步且將提燈關掉，讓我們體驗洞穴內全黑的感覺。想像於那不可思議的年代，人民須與蝙蝠同穴，忍受黑暗，憑靠最低微的物質條件過活景象。

一個多小時的參觀終了，領隊嚴謹清點人數後全員撤出，地道鐵門便又關鎖上，曾有的憂懼及求生意志繼續積藏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