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玉澄

「那是一匹馬。」年輕的媽媽面向牆面上的黑影，旋又提高聲調說：「你看，馬在吃草。」

我依偎在母親懷裡，看著牆面上出現的馬頭，還有馬咀嚼的畫面，覺得新鮮有趣；那是六十年前由母親導演、編劇及配音的動畫電影。不僅有馬，還有蝴蝶：雙手張開，大拇指併攏，雙手上的四指手指上下擺動，就是在草原上翻飛的蝴蝶。

媽媽以雙手及聲音表演的動畫電影，並不經常演出，演出時間，都在停電的時候。六零年代，供電不穩，夜晚停電時，媽媽就自製一個油燈：碗裡加些炒菜的花生油，再剪截棉線或棉條，置於油中，點火，就是緊急照明設施，製作簡單。

油燈的光源不足，卻足夠驅走黑暗，尤其還有媽媽以牆為螢幕演出的動物奇觀影片。停電造成不便，卻開啟了另一種娛樂高潮。有時電來了，我還會央求媽媽：「千萬別開燈！還要看。」媽媽的雙手洗衣、做飯、縫衣、教我功課，還會演戲；記得念小三時，學校以「雙手萬能」為作文比賽題目，我就以「媽媽的手會演戲」拿到了獎狀。

時至今日，偶遇停電時，在一片漆黑中，年幼的孫女常以哇哇大哭抗議。年輕的媳婦抱著、搖著，口中哄著：「不哭、不哭……」卻效果不佳。此時，我就悄悄地走進廚房，找個碗、倒些沙拉油及棉線（如今的棉線極易取得，紙袋上的繩製把手，就是最佳代用品。）學著媽媽，扮演最新版的動物奇觀。我說著：「乖孫，注意看那馬嘴，是左右移動、輾磨，不像我們人類的牙齒，可以切、咬、嚼，最重要的是要刷牙。」我把健康教育置入牆上的動畫裡。

乖孫瞪大了眼睛，忘記了黑暗，有趣、專注地觀賞，突然奶氣地問：「爺爺！為什麼只有馬頭，沒有馬腳？」我愣了一下，回說：「那是因為太黑了，這又是一匹黑馬，所以看不到。」在旁的媳婦竟噗哧笑出聲來，而且聲音很大。

我沒笑，正色地對乖孫說，這是你曾祖母，就是爺爺的媽媽教的；沒說出口的是，此時，我竟想念起我故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