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鳳珠
爸爸過世一年後,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常常哭了,人生終需一別。
又過了三年,表面上的我似乎平靜了,生活照常運行;但心裡,依然時不時會因一件小事,就掀起波濤洶湧的遺憾情緒。
第六年,我終於夢見爸爸。
爸爸的外表是年輕時的模樣,倚在欄杆旁看著樹稍,開心的笑著,講著話。我雖然沒聽見他的聲音,心情卻沒有特別的激動,整個夢像是一幕平凡的日常。我也跟著抬頭往上看,陽光正柔和的灑下來。
都說女兒是爸爸的前世情人,是不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記得這麼多關於爸爸的點滴?
冬夜的清晨,爸爸騎腳踏車載我去搭火車,被風吹得鼓起的外套,剛好幫後座睡眼惺忪的我擋點寒冷。安靜無人的街道上爸爸吹起了口哨,卻讓我一下子就笑醒,我以為全家只有我不會吹口哨,原來是遺傳來的……老爸滿滿的氣音,一路吹到車站。當火車開動緩緩駛離月台,我總是會想起課本裡,朱自清的爸爸橘子掉滿地的畫面。我的爸爸不種橘子,種了芭樂。
一整片田的芭樂都是爸爸一個人打理的,從育苗開始到收成後在路旁擺攤零賣。爸爸說一開始,他看到客人逐顆芭樂都給戳戳掐掐,最後買了兩個,還要求附梅枌,切塊,兩個要分開裝袋,他氣得不賣他,叫他快走;賣了幾年後,他連收到千元假鈔還找人家九百,都能笑一笑,把假鈔收集在鐵盒裡當慈善樂捐。
我第一次給爸爸買手搖飲,選了百香果冰沙,還買了一袋麵包給他當午餐,這對他來說是豪華的美食;後來爸爸也開始跟上時代,會去買鹹酥雞,也願意把麥當勞當一餐。飲料店的老闆娘還告訴我,爸爸後來特別愛點綠豆冰沙。
這些回憶像河流般開始流動,我對爸爸的思念也悄悄改變了模樣。我不再只是在遺憾裡沉淪,而是想記住這些平凡又珍貴的時光,寫下我們之間的故事。就像爸爸有一次說:「妳想吃什麼菜,我都可以種給妳。」如果我還有一點寫作的能力,那我就應該把這些愛與記憶寫下來——療癒自己,也療癒那些來不及的擁抱與話語。
以此文,祝我天上的爸爸,爸爸節快樂!從今以後,我將要帶著笑容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