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某婦的丈夫納妾,她寫詩恭賀:「恭喜郎君又有她,我今洗手不當家。開門諸事都交付,柴米油鹽醬與茶。」唯獨少了「醋」字,是因為全吃進肚子裡了,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
人類「吃醋」的歷史悠久,距今七千多年前,巴比倫人以椰棗製酒,無意間釀成了醋;而中國奉周朝杜康為酒神,傳說他要兒子黑塔顧好酒缸,但兒子偷懶,酒缸成醋桶,黑塔被尊為「醋祖」,實在是歪打正著。酒醋同源,從語言亦可見一斑,醋的英文單字「vinegar」源自於法文的「vinaigre」,意思是「酸葡萄酒」,再溯源至拉丁文、希臘文,則有酸味、尖銳之意 。
南宋詩人陸游詩云:「小著鹽醯助滋味,微加薑桂發精神。」醋能增添風味,如烏醋是羹湯的「詩眼」,不但使湯頭具層次感和酸香,還能中和羹的黏膩感;餃子有專門的蘸醋,但我覺得只蘸白醋更爽口開胃。古代宮廷劇裡,立冬家宴,眾人費盡心機製作餃子,唯有從冷宮歸來的妃子呈上一壺玫瑰醋,皇帝心領神會:「妳的東西雖不是最要緊的,卻是最不能少的。」暗示愛妃的重要性,同時打翻了滿宮的醋罐子,順勢勾起了爾虞我詐。
歷來常形容女人愛「醋妒」,就連「妒」字也從女而生,實則是對性別的刻板印象,在情感關係感到不安、歇斯底里、時時宣示主權……上述行為無分男女,人本脆弱,見醋就吃,我也吃過好幾口;其實,偶爾捻酸可怡情,更好的是多留點飛醋給人吃,把自己打理好,每天都活得自信明媚,給生活多點清甜。
有些讀書人也酸溜溜地,朱自清寫過一篇〈論書生的酸氣〉,文中談到人若拘泥於書本,與現實脫節,言行會散發書生獨特的酸味,喬文假醋地鬧笑話。以前常聽人打趣「他讀書讀到頭殼壞掉」,知識帶領書生通往全新的境界,讓他們有了更美麗的追求,但若求之不得,難免會壞掉或酸掉,從孤高自介走向滿腹牢騷,酸言酸語,姑妄聽之吧!
網路上流傳一句話:「錯把陳醋當成墨,寫盡半生紙上酸。」而書聖王羲之恰恰相反,他因太專注於練字,將墨汁當成醋汁蘸醬吃了下去。人各有禍福機運,誰都有些心酸的故事,不提也罷;在艱難的日子裡,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堅持、精進,把生活的酸釀成一瓶好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