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番薯，又稱地瓜或甘藷，在惡劣環境中仍然茂盛地生長，有「番薯毋驚落土爛，只求枝葉代代湠」之說；因長條外形如台灣本島，加上早期缺乏米食，先民多以番薯簽 、番薯箍取代，形成在艱難中力求生存的「台灣精神」。

番薯的葉子即為地瓜葉，因纖維較粗、口感不佳，是台灣早期用來餵豬的豬食，故稱「豬菜」；富裕人家不吃，貧苦的人則偷偷地吃，那些嚼不爛、吐不出的，都是生活本色。所幸再苦也有出頭之日，近年養生風潮興起，而地瓜葉價格親民，又富含β -胡蘿蔔素、維生素C等營養，且具膳食纖維；再者，現在的地瓜葉多指「葉用甘藷」，軟嫩適口，早就扭轉昔日的劣食形象，成為超級食物。

其實地瓜也非第一次翻身。相傳宋帝趙昺為元蒙大軍追殺，棄京南逃，來到廣東潮汕一帶，屯兵於深山寺廟。僧侶為這一票人備餐，心生苦惱，便以廟旁生長的番薯葉作蔬菜，讓飢不擇食的軍人能飽餐一頓，後來趙昺便賜名「護國菜」。潮汕詩翁張華〈竹枝詞‧護國菜〉云：「君王蒙難下潮州，豬嘴奪糧餉冕旒，薯葉沐恩封護國，愁煙摻綠自風流。」一方面歌頌地瓜葉的功勞，另一方面，也是諷刺君王不僅未守護萬民，還落得與民爭糧。

不過傳說終究只是傳說，比如宋朝皇帝怎能吃到明代傳入的番薯？或許重點在於若非蒙難，天子永遠也無法體會到百姓之苦；可惜趙昺七歲就殉難，根本來不及長大和勵精圖治，反倒是葉菜餵養了小皇帝和他的子民，護國護民，當之無愧。

從前常和母親一起處理地瓜葉的梗，需一根一根地手撕外皮，撕完以後指甲縫都是黑的，我動作笨拙，多半時候只是陪著閒話家常。母親說起燙傷病房的往事，當時我在林口長庚接受治療，因交通不便，母親每日須轉三班公車到醫院，趕上探視時間；而我只是不明狀況的一歲小娃，全仰賴好心病友抱我到玻璃窗前，跟媽媽互動。其中一位病友來自農家，燙煮豬菜時跌入大灶，造成全身大面積燙傷，儘管遇劫，她仍舊樂觀地說：「好加在，那天是生理期，護墊保住了百分之一。」地瓜葉是苦難，更象徵堅韌的生命力。

如今我的傷口也已結痂，還是不擅於撕梗，但日日都在思考，書寫蔓生的瑣事，並留一把舊時光，扦插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