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我是一隻貓,一隻坐在窗邊,看人間春秋的貓。
今年以降,我發現貓奴經常讀一篇古文,一遍又一遍,有時才念幾句,便掩卷離座,原來那篇,正是〈出師表〉。孔明寫自己「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又寫自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貓奴告訴我──孔明不是不知道劉禪不堪大任,也不是看不出天下已分三國、難再一統;而是,看透了,卻仍然選擇留下。這不是一種盲目的忠誠,而是通透之後,仍然願意為、願意扛。這樣的選擇,在塵世紛擾裡,反而更顯清明。
人世間最不缺的,是熱鬧與喧囂,最難得的,是清明。我想孔明一生活得清明,若我早生幾百年,也許願做孔明身邊的一隻書房貓,陪他研墨、提燈,看他伏案寫下「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那樣的忠,不只是對主公,更是對那個一生謹慎、絕不輕負承諾的自己。
而我的貓奴,每次讀〈出師表〉,總會陷入沉默──他從小最敬仰的古人便是孔明,貓奴常說:「不是因為對方值得,而是因為我願意。」這話不就挺有孔明的味道嗎?
人們總說「知其不可而為之」,但我以為,更深一層,是「知其不可,而仍心安理得地為之」。那分甘願,那分堅定,不為功名,不為獎賞,只是為了不辜負心中的某種信念。就像我的貓奴,不再汲汲於外界的評價,只問自己問心無愧,便好。
貓奴總是一心盡責,事事上心,累得不似人形,卻仍笑著說沒關係。他曾以為,只要自己夠好,世事就能如願。但後來,他明白了——有些局,布得再巧,也等不到天時;有些人,帶得再久,也不會醒來。
像我這樣的一隻貓,就在這樣的光影中,我的一雙眼,時而冷,時而暖,靜靜看著人間春秋,看著人生一頁頁翻過去。
貓奴放下書卷,過來摸摸我的頭,我們一起望向窗外,不說話,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