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心靈角落，文編小彣跟我提起一段難忘童年。她說小時候最喜歡穿雨衣、雨鞋，在安和路、住宅廣場上，踩著積水。「水，嘩啦啦地散開，有聲音、又有形態……」她說得樂吱吱、也是隱密的事，連父母、哥哥，都不知道。

「怎麼不找哥哥呢？」她說，哥哥忙著功課，閒暇時都在打電動。

我也陳述金門鄉下，所有道路都是泥地，雨天時，大小爛泥都帶進中庭，大人嚷嚷，「在門口蹬乾淨再進來呀……」說歸說、踩歸踩，中庭滿滿紅色雨鞋印跡，大人們趕緊戴上斗笠掃淨，不然放晴，鞋印乾涸，得花更大力氣打掃。

小彣聽得一愣一愣，在都會的童年，連一塊泥巴都難得踩到，尤其她居住在安和路，近期被謔稱天龍國或者蛋黃區。

小彣台大中文系畢業，甄選時以優異的校對成績錄取，我問她，「有沒有寫作呢？」她搖頭。還好這是她成為同仁以後的提問，如果是在面試，肯定要扣分的。

編輯的工作要務之一，在與作家聯繫。許多作家，常常有意無意間，把編輯畫分到職場的角落；把寫文章當作不得了的大事，而且捨我其誰，編輯則是可以取代，我語重心長地說，「所以能編是面子，能寫更有底子。」小彣積極點頭。

有一天小彣給我看一封信，報社編輯退她稿件，「小彣女士，您寫得很好，可是我們看不懂哪……」我好奇讀了稿件，小彣把修辭華美當作文學展現，這是一般的通病。我刪減幾行，讓她重新修潤，幾周後她的作品刊登在另一個報社上。

我在小彣心中，簡直神祇一般。沒說的是，我的某個抽屜，也滿滿都是退稿函，而我壓根兒不懂，到底是哪裡沒有寫好呀？

文章與做人一樣，刮別人的鬍子，果然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