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單嬫
「《第九個身體》是解剖自己身體的書寫計畫。」過年後,我讀到陳思宏的「這本身體」,他寫他的「個人身體史」,從永靖,到台北,到柏林。
我之前讀陳思宏,是刊在《現代美術》的〈在空博物館裡建築舞蹈與對話〉,他寫編舞家莎夏.瓦茲在柏林幾個展館裡的舞作,這些書寫讓我在舞蹈理論的課堂報告裡有了延伸分享。
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永靖人。
後來再讀到他的字,便是「這本身體」,還有《鬼地方》,他明快地用字讓我站在書架前連翻了不少扉頁,接著直接走向收銀台。他寫他出身永靖農家,我想寫我出身二林農家;他寫他為了趕上台北人而狼吞名家著作,並在寫作時:「那塊缺就會長出一點。」而我也通過書寫來長出某些自己,構建自己的城堡。只是,我也很快地會在讀文獻或名作時,意識到這座城堡的局限:我必須出城,吞一些不熟悉的語言,才能和文章的作者對話。
他寫他「第九個身體」在父權主義下,被期待能為排序第八的哥哥分擔面對七個姊姊。我想寫我「第二個身體」生在這樣的主義中,在排序第一的姊姊之後被期待為男孩。據悉,奶奶初見我出生時,便說我長著一臉「查埔款」,但就「少了一點什麼」。在幼稚園初學英文單字「girl」、「boy」時,老師指著短髮的我,向全班同學說:「這是『boy』,來,大家跟著我一起念……」
「B─O─Y」
他寫他「跑得再遠,永靖總會追上來」,而二林身體,也不斷地把我拉回去。例如妳曉得這道菜要用麻油爆香、那道菜要加薑片,這些家常菜裡長的,都是在家鄉學作菜時的身體。然而卻也是這樣的身體,在我每每幾近淹沒於文獻堆時,味覺記憶就像回鄉的特快車,只要起身料理這些菜,就可以迅速神往。
他寫:「終於,我抵達了繁華大都。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永靖了。」我似乎也有某部分的自己回不去二林。我漸漸長出其他身體:妳慢慢曉得某間咖啡店用的豆子很香很醇;妳知道在路口與機車擦撞時怎麼挺著身體的傷當場立和解書;妳明白妳嗜讀某些國內外的作者或學者的哲思;妳也在某個短髮期間在路旁停機車時,被大樓保全說:「『先生』,這裡不能停車。」於是,妳堆疊著城市裡的這些身體:獨享的、武裝的、被滋養的、被誤讀性別的……
我記起二林有個賣大塊燒餅的小販,都是現點現煎,裡面包有高麗菜,外皮總煎得金黃酥脆,我當年國中放學後接著去補習之前,有時會去買一個。不知這麼多年過去,老闆還有沒有賣?口味是否一樣?
如果你經過有遇到的話,可否幫我買一個?
記得跟老闆說,我要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