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巧爾
父親是一位金融從業人員,銀行的營業結束時間固定在下午三點半,一旦時間到,銀行大門準時關閉,員工開始整理帳務。彼時人工時代,主要依靠算盤統計數字,一旦帳面數字與現金數額不符,銀行全體員工便需緊張地抓帳,核對交易,直到帳目完全平衡,才能安心下班。那時,不論父親加班到多晚,我們都會等待一家之主回到家,晚餐才會正式開動。
儘管父親的下班時間不確定,但母親每日準時烹煮晚飯。小時候,望著那擺滿了五菜一湯的餐桌,總是期待父親早點回來,尤其是在飢腸轆轆的時刻,那種期待愈發強烈。升上國中後,因課業加重,夜晚的補習成了日常,母親恩准我可以提前用餐,不必再等待父親。
高中畢業後,我離家北上讀書,繼而在外地就業、再嫁為人婦。那些曾經等待父親回來共享晚餐的日子,漸漸化作內心深處的溫暖回憶。唯在每年大年初二回娘家時,總又喚起往昔的場景。
父親非常重視大年初二女兒回娘家的家宴,我們家的團圓菜總是豐盛得如同辦桌。
父親每每愛巡視餐桌上的菜色,時而發表幾句評論,陳述著餐館的菜色如何,又或這道菜要如何料理才好。這常讓善於烹調的母親杏眼圓瞪,嘲笑父親不過是紙上談兵,只會用嘴巴煮食。我們在一旁,看著兩老您一言我一語互相抬槓,也把過年的氣氛吵熱了起來。
然而,今年的新春團圓飯,我們再也等不到父親入席,見不到父親巡視餐桌的專注神情,曾經父母「答喙鼓」的趣味場景已成過去。從今爾後,父親都將缺席這場團圓之夜。
父親走得安祥,移居佛國,去享受那方永生的樂土。師父曾說:「色界天人不需要飲食,不需要睡眠,財色名食睡都沒有了,他們是以『禪悅為食』。」遙想父親,或許此刻的他,正於禪悅的妙境中,或正飯食經行。每當母親因思念而傷心落淚時,我便如此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