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光斗
二○二五,新年來到,恭喜大家又添了新歲;值此時節,想來人人對於新年都懷有新的憧憬與期待。
至於我呢?自出生在這個世間,一聲驚駭大嚎地滾進潮汐升降進退的生死大海後,託天之福,縱有險灘暗礁虎視眈眈,狂風暴雨興風作浪,頂多是在皮肉上留下深淺不同的傷疤印記,不但沒有提前報銷在海灘上,竟也悄悄地突破了七十大關,還真是佛祖保佑,先祖庇蔭。
多年來,看到周邊長輩、同儕面對生老病死的種種示現,私自歸納出,所謂的人生七十才開始,是在提醒我們,依現代醫學的協防照顧,外加自己保健意識的抬頭,七十到八十歲,是一位常人在短暫人生中,得以掌握生命餘暉的最後黃金十年;要想在這最後十年,盡心盡力地完成心中的夢想,哪怕是無怨無悔的照顧孫輩,或是踏遍世界的高山峻嶺,沒有錯!請好好珍惜這黃金十年。
去年整年,舉世忙亂,雖然疫情的翻攪畫上了休止符,但是烽火狼煙不時地在世界各地竄出不說,景氣節節敗退,物價聲聲高漲,人人心中的太平榮景瞬間縮水黯淡,真的太不美麗。如今回頭,我倒是慶幸,得以在昏頭轉向的亂局中,堅持心念,鎖定了方向,終究圓滿了三個心願。
疫情與後疫情期間,有三位故友相繼離世,且都在海外,只因因緣特殊,我心心念念牽掛著。
首先,趁著二○二四年病毒表面上偃兵息鼓的春暖花開季節,我與妻飛到了日本的福岡,祭拜後藤康策先生。
後藤先生是「Japan Arts」公司的社長,該公司專門從事藝術品在日本各個百貨公司藝廊展出,並販售。八○年代末期,我曾協助「琉璃工房」在日本推廣的業務,陪同張毅、楊惠姍在日本各地巡迴展出,後藤社長就是日本的代理人。後藤先生對我很照顧,哪怕是後來不再代理「琉璃工房」的業務,也慨然協助我辦理在日本居留的手續;我每回一到福岡,他就算出差在外,也都囑咐家人與社員,陪同並接待我,讓我在福岡自在且快活。
後藤先生難得的不飲酒,卻是菸不離手,後來跑到大連開展業務,將公司交給兒子經營。疫情發生前,日本的景氣就已長期低迷,影響到公司的盈虧;就算他後來返回福岡重整公司,也難以遏止公司失血的速度;公司倒閉的同時,他也被檢查出罹患胃癌。我曾專程飛去福岡的醫院探視他,他已有初步的失智傾向,不斷吵著要回家,但依然記得我不說,還向我打聽台灣朋友們的近況。二○二三年,後藤先生抵擋不住癌症的侵擾,病故在家中。雖然晚了些時日,但得以去福岡向後藤先生與他的家人致意,讓我滿了一樁心願,真是慶幸。
第二位病故的是新潟的畫家藤井克之先生。
藤井先生的女兒藤井小百合,因患了憂鬱症,前來台灣散心,卻因此愛上了台灣,不僅憂鬱症霍然而癒,還在台北擔任起日文教授的工作;可惜後來罹患乳癌,返回日本治療後,沒能阻擋病魔的肆虐而往生。心痛女兒早逝的藤井先生,背起了畫架,攜帶了小百合的日記,來到台灣,在小百合每個停佇過的定點,哪怕是台南一個巷弄裡的咖啡店,都支開畫架,開始寫生,彷彿小百合就在他一筆筆蘸滿父愛的畫筆下甦醒復生。
我後來延請藤井先生來上《點燈》節目,對他眼底流淌不盡的哀傷神情感動不已,乾脆請他到家裡來,希望備妥的酒菜,多少可以讓他暫時放下思念愛女的愁憂。而後,每次見到藤井先生,他總是再三道謝,說是第一次在台灣友人的家中作客,甚是歡喜與難忘。
心心念念要當台灣的長期義工,想盡辦法在新潟照顧台灣留學生,也參加與台灣有關的各種活動,藤井先生的健康於二○二三年亮起紅燈,開始住院,於二○二四年的三月往生。往生的當天,就得到藤井太太的訃告,我立即跟藤井太太說,我一定會去新潟祭拜藤井先生。時隔兩個月,終於成行,就在藤井先生置於家中的神龕前,我如願的誦念了《心經》與《大悲咒》,祝福他與愛女在天上無礙重逢。
最讓我意外的是在海南島結識,一位阿娜美麗的女子高高,卻有個陽剛味十足的名姓——高宏松,竟突然於二○二二年的初夏傳來不幸的消息。我留言給高高哀痛難抑的先生胡醫師,一定要找時間去祭拜高高。
我也是因為前往海南島拍攝《點燈》節目,而與熱情的高高成為好友。當時,高高是海口市一家度假鄉村酒店的總經裡;不忍我們一行好友擠在沒有冷氣的民宿裡,一聲令下,邀請我們全都搬進美輪美奐,冷氣十足,一樓是寬敞大客廳,二樓羅列數間臥室的豪宅裡,外加同樣免費的三餐招待。曾經在中央電視台擔任過節目主持人的高高,某次回到湖北老家的江河上,看到觸目驚心的汙染而號啕大哭,決心從事環保工作,喚醒大眾要為下一代留下得以存活的淨土。果不其然,她果斷辭去原先的工作,在海南島組織起公益團體,帶頭做起環保工作;我每每在她俊美的面孔、響脆的嗓音裡,看到她全力投入在環保大業的賁張熱情;卻是完全想不到,她會這樣被病魔奪走生命。
事後發現,她在往生的前一個月,還關心我推出的拙作新書,直說期待再相會。高高的中醫愛夫胡醫師,在湖南當地非常有愛心與名聲,平日濟貧學佛,卻因為高高的病故,自責醫術不夠,未能挽救高高的生命而悲傷憂鬱到經常臥床不起。
偶然得知後,我立即購買機票,於二○二四年十一月,飛往長沙,實踐我的承諾,到高高的墳前祭拜誦經。結果,胡醫師在我停留長沙的三天裡,每天為我張羅吃喝不說,領著我去瀏陽祭拜高高,又去唐朝就有的寶蓋寺禮佛用齋,整個人很有精神。等到告別時分,我只能鼓勵他就算是為高高,為了未成年的女兒,也為了救濟病苦的眾生,都該愛惜自己,奮勇起來;胡醫師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線,拚命跟我點著頭。
以上都是去年的行蹤,至於這新來的二○二五年,我又會毫不蹉跎,抓緊腳步地去實現哪些計畫呢?希望明年此時,我也能給自己一分滿意的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