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他是一個聽故事的人,他也是一個配合演出故事的人,但是,他有沒有自己的故事?
在幾十年的伴侶關係中,他是附庸在藝術家妻子的夢想裡?還是在夢境的現實部分演好忠誠的殿前武士?
花蓮玉里193公路咖啡的掌櫃賴光譜,現在連陌生人看到他,都會親熱叫上他的英文名字吉米;從某一種界線上來說,吉米已經擺脫他是某人先生的角色,他被精確的定位:是一個很會煮咖啡很會做甜點司康的溫馨老闆。
歷經過去各式風格化餐廳,龍君兒一直以美學概念掛帥餐飲品牌,那時,甚至有遊覽車直接開到她家門口由導遊介紹:這就是龍君兒的家。
有人想收購金瓜石的餐廳,入袋金額足以安享老年,但他們偏偏要研究接手經營的人能不能保留相同的風格,猶豫的結果,颱風兩度掀了他們的地上物景觀,於是她轉戰深圳,加入建築工程的室內設計,吉米則放下教職,一路相伴照顧。
他們都不懂理財,賺入大錢好幾波,卻也折騰殆盡好幾回。他們每售出一個雕塑、一張攝影照片,就又重新投資在進修與試煉項目裡。長年的好學不倦,終於還是有點疲態了。神鵰俠侶決定改變作風。過度強調完美的他們,決定徹底跳進人間,把過日子的心情放在搞創作的激情前面,不再執迷太大規模的嘗試。
吉米自己也是充滿熱情的創作者,所以,他怎樣都不願約束一個藝術家任何蠢蠢欲動的發想,於是他為妻子買一座組合屋,滿足她在創作空間的自由度與私密性。
真要節省,吉米覺得當省自己。龍君兒會氣惱吉米的領口都穿出磨損毛邊,但還是不肯買新衣服。每周三天,全星期只開放十二小時的下午茶營生,吉米獨立打理,哪怕來了三十個客人讓他忙不過來,龍君兒還是留在閣樓縫自己的女紅、煉自己的精工;吉米欣賞她專注於作品,也明白她在七十五歲開展的心願,總是不忍她插手藝術以外的煩心瑣事。
吉米每天早上為自己做一盤包含生菜煮蛋帶皮蘋果紅蘿蔔沙拉,再喝一杯無糖冰豆漿,天再冷,他也是冷食。請人除草,一次要幾千元,吉米就背著除草機自己來。颱風時,搬動清潔消毒也都是他一人的活。災後,道路封閉,他只好徒步到林園拯救果樹,居然還能扛回幾串好吃的芭蕉,簡直是綠巨人。
他有不滅的攝影熱情,一台相機永遠隨身攜帶,出席攝影活動如需過夜,都住在膠囊背包客旅社,從不認為這是清貧。
他們跟對方結了兩次婚,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自己,只能適應同甘共苦近四十年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