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晚餐結束，大家正在說再見時，包廂突然進來一個年輕女孩，是經理告訴她我也在這用餐，她特地跑過來跟我打招呼。我緊緊抱著西潔，眼睛瞬間溼潤起來。我們匆匆拍了幾張合照，但因餐廳已準備打烊，只得說再見。

次日，我以一種報平安的心情，把幾張相片貼在中視老朋友的「十全十美」群組裡，加註了一句六字簡述：偶遇，盡是心疼。

一星期後，我約了西潔吃早午餐。西潔比我早到，神采奕奕，已經受了五年苦的她，一如往常滿臉笑容。「早上我去看了媽媽，跟她說今天要跟高阿姨見面，她的表情看來很複雜，有的時候我並沒有辦法完全解讀她的心思。」

西潔的媽媽是我們朋友群中排名第一的美女，個性單純，也生活單純。最初她身體不適、情緒不穩時，曾以為是憂鬱症，看診服藥無效後，突發腦病變狀況，危急程度讓人措手不及。之後，西潔媽媽就在醫院裡再也沒能回到家。相依為命的母女，在五年過程裡，不斷考驗西潔的韌性與堅強，最後，就算媽媽能保持穩定狀況，也不得不住在機構裡讓人照顧。

西潔在電視台工作，繁忙無比，每個星期天早上十點到十一點，是她固定探望媽媽的時間。在這六十分鐘探望時間裡，她會把一個星期的工作與生活，娓娓向媽媽訴說，有時，還會以徵求的口吻問媽媽的意見，雖然媽媽不能回答，但是媽媽的眼神表情，又似乎給了她答案。

從治療到長照，每一年的醫療費用，都是高達七位數的龐大金額，這哪裡是一個受薪家庭所能長期承擔的，於是，房子賣了，視為家人的英國牧羊犬也不得不託養信任的朋友，三十餘歲，任職的單位又有馬不停蹄的工作量，獨生女身分的西潔，怎麼應付殘酷人生？

和媽媽分開多年的爸爸，自始至終都和母女保持友好關係，所以在生病初期的緊急狀況下，俞爸爸在社會關係與財務支持上，都表現得很Man。為了日後的規畫，西潔和媽媽共同財產的總值，全部讓爸爸清楚知道，爸爸以討論的方式，幫助她分析較為安全的長久之計。

美女媽媽生病的前半場，俞爸爸主動擔當能力所及與情義敦厚的資助，下半場的現在，則是西潔的阿姨提供絕大部分的照護費用，恩情恩情，她懂得很早。

媽媽給她的，是愛、情感與女性的情緒；爸爸給她的，是智、邏輯與男性的見地。西潔從不讓自己陷入悲催絕境，她甚至在風雨中自我鼓舞：「我遺傳媽媽的容貌，純感性；遺傳爸爸的智慧，純理性，我覺得自己內外安適，縱是扁舟處於汪洋，也不會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