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光斗

科技的發展，為人類帶來許多的方便，但也不盡全然，多少會造成負面影響，電話就是其中之一。

電話究竟是貝爾？安東尼奧·穆齊？還是愛迪生所發明？始終都在爭論當中，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電話成為人世間不可逆的噪音製造者，無論是電話響鈴，或是不知節制的使用人的放肆聲浪。當然，利用電話詐騙無辜民眾的犯罪集團，不但讓電話蒙羞，更是令人髮指，罪不可赦。

小時候，村子裡只有軍用電話，看著大人先用手搖幾下枴子，請接線生幫忙接線，然後哇啦哇啦地與不知是何方神聖開始說話，每每看得目瞪口呆，覺得神奇極了。然後忽然有一天，每家都像是買電視、冰箱一樣，也開始紛紛裝起電話；電話的普及，象徵著物質充裕的時代來臨了。所有的電影、電視劇，總會有許多打電話的場景。

家裡裝有電話的座機後，只要電話鈴響，所有的人都搶著去接；當年的我，打死都不會相信，日後會厭煩，甚至畏懼電話鈴響。

在報社上班時，寫稿是大事，截稿的時間在眼前，如果電話鈴響，同事們都不願意去接；反倒是只要審稿、不用寫稿的主管成了接線生，主管最常回覆來電者的內容就是：「喔！不好意思，他正在趕稿子，等下他忙完，再請他給您回電……。」當然，我們都會在緊急中，傳給主管一個感激的眼神。這算是對電話鈴不太友善的起頭吧？（有人惡意在半夜打電話來騷擾，就別說多可惡了。）

然後是後來的職場，將近有八成的電話不會有好事，不是電視台的編審對該周的節目有意見，需要刪改，就是某某單位要來收錢、劇務在攝影棚與場務打架……。直到我去大陸拍戲，手機開始發揮巨大功能，任何時間地點，都會被逮到，哪怕藉口收訊不良，也得回覆簡訊的追蹤。一個疲於奔命的製作人，隨時需要處理各種層出不窮、焦頭爛額的問題：便當還沒送到現場、兩個演員吵架、編劇的劇本沒有出來、接演員的車子拋錨在路上、女主角認為導演偏心男主角而不肯繼續錄影、製作戲服的阿姨要求漲工資否則就立馬走人……

有一天去勘查外景的場地，先是在電話上委婉答覆投資方突然要求看片花的命令語氣，誰知道才口乾舌燥、好話說盡地掛上電話，忽然手機的鈴聲又大響，我像是受到驚嚇的猛獸，背後到頭頂的寒毛全都豎立起來，盯著響個不停的手機，惶惑不安到極致，就是沒有勇氣在通話鍵上按下去；事後回想，我大概就在那一刻，得了電話鈴聲恐慌症候群。

慢慢地，我的耳朵對尖銳的聲音更是敏感，電話鈴聲是不用說了，哪怕是路人尖聲說電話，乃至公車、捷運、高鐵上乘客用力喊電話的聲音，我都有出面制止，甚至立即下車的衝動；也因為整個意識的亂調，我自己就開始堅持，絕對不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說電話。

有一天在前往淡水的捷運上，放在隨身包的手機傳來了來電的震動（我當然早就將手機關成靜音）提醒，我順手拿起一看，居然是一位不顧江湖道義，背後吃乾抹淨的影視圈大亨打來的，看來他是有話想跟我說，問題是我太知道自己，我的反應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氣急敗壞的在電話中怒罵他一陣（公共場所中，當然是不合適）；二來就是靜靜地聽他的解釋，然後還是被他的強詞奪理給予取予求。我就盯著手機，看著手機的震動終於切斷，我一口氣還沒有嘆出來，電話再次震動，還是他，我想，我必須要表態了，於是按上紅鍵，硬性掛掉來電。就在那一剎那，我知道，我總算快刀斬亂麻的結束了與那位大亨難理的因緣，從此江湖兩不見，省得再有任何牽連。

經過此事，我更是重視起如何與手機維持一種相敬如冰的關係。

手機電話在公共領域蔚成侵略性的干擾──無論是鈴聲、簡訊通知、視頻，乃至說電話的暴走聲音，在在引人不快，我便堅持將手機關成靜音，絕對避免在公車、捷運、高鐵、醫院、餐廳等公共場域接電話，哪怕是天皇老子有急事來找，我也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拒接電話，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啊。

座機在許多人的家裡因為手機的普及而開始消失，我家因為是住辦兩用，座機無法拔除，但也被我嫌棄，只要座機電話響起，都是阿蒂負責去接。有一回，阿蒂陪老媽外出散步，老婆去買菜，我一人在家，座機忽然響起，我不得不出面應卯。來電者是銀行員，劈頭就興師問罪的質問，為何欠繳三千多元的刷卡費？我頓時冒出無名火，先是告訴他，我們出國剛回來，然後反問他，我們公司經常一個月要刷十萬以上的費用，我賴過嗎？這一回竟然為了三千多元，以如此失禮的口吻來責問客戶，這是貴銀行的待客之道嗎？然後問他姓名，準備要客訴他，當場讓他口吃起來。

這是一例，其他類如銀行與保險推銷、房仲、傳教者……，不知何故，都有辦法打通座機，每每讓我心生懼怕。我家老婆偏偏與我相反，明明是推銷員，她都可以好聲好氣地在電話中與對方周旋許久，很多次，我在旁邊還哀求她不要再講了；老婆好不容易說完，回過頭就大義凜然的教育我，說是人家也有苦處，也要賺錢養家，何必無理的掛掉人家電話？

一位溫文儒雅的朋友，某次在國光號上，勸告前座不停說著手機的婦人，能否小聲一點，那婦人不但不聽，居然還惡人先告狀，糾纏著那位友人，控告他傷害，逼著他不停的跑法院。得知此事後，老婆也順勢給了我當頭棒喝，說是世道太壞，心理有殘缺的人無所不在，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不說，搞不好還會遭到莫名的人身攻擊，到時候要想後悔都來不及。

如今，與外界的聯絡，我盡可能在Line、Messenger、WhatsApp、微信上，以訊息書寫的方式，做好該有的應對禮儀；若是遇到較為複雜的事物，非用電話不可時（原則上都在家中），才打開手機的擴音功能，拒絕將手機貼近耳邊的把話說清楚，道明白，然後迅速切斷。

最後，將主題再拉回到電話與手機的危害人類部分──我真是有點哀怨，為何製造手機、販賣手機的商家沒有一套配備措施，可以制裁惡性使用手機，製造噪音的顧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