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赫連擁

美國e世代的子女，在社交平台上把父母的帳號封鎖，已然司空見慣。

在虛擬與現實的世界裡都交上什麼樣的朋友？曖昧或戀愛的對象長什麼模樣？常去哪裡打卡、遊玩、拍照發朋友圈，以及在網路上都用什麼樣的語言和口氣與人交流對話？「對外」是什麼樣的性情和「人設」？甚至，代表了人氣多寡的粉絲關注數目，這些都可以選擇不讓父母知道。

房間裡不再翻得到手寫的日記本、情書，已很難偷聽到子女的電話內容，手機是用指紋甚至瞳孔虹膜上鎖的。二十一世紀的父母，大概得當上駭客，才窺探得著子女的電子設備裡，都藏了什麼祕密和心事。

有時，回想起自己的成長歷程，總感到非常不公平：沒有科技小器械的助攻，無論是寫稿還是畫畫，一點個人嗜好都被看光光。交筆友的對象，只能是女生才不會被母親問東問西。甚至，寫信最好一口氣完成，即放入信封內寄出，否則，收在抽屜裡未完成的內容，有可能被解讀過後，哪天在飯桌上突然沒頭沒腦地被父母質問。

我曾故意使壞，假裝在日記本裡，寫下看似戀愛心情的字句，然後等著偷看我日記的父母，旁敲側擊地訊問我，以此證實他們還是翻找到了我認為藏得嚴實的日記本，藉機指控，把事情捅開來大吵一架。當然，輸的一定還是我，被指責作為子女的我，不該設計父母，他們聲稱完全是關心才會偷看我的日記，我怎可假裝交了男朋友去欺騙他們？總之全是我的不是。

內心深處把父母「封鎖」的情緒是曾經有過的，只是當時不知道用哪個名詞來形容會更貼切罷了。生活的距離如此靠近卻不親近，如果可以的話，還非常想要疏遠。

並不是我不愛他們，而是更希望避免去怨恨他們。任何人際關係中，其實有點距離才有美感，但父母在這個觀點上多半會誤解，認為生養的孩子竟跟自己「不親」，是他們的失敗，更甚者還會給子女貼上「不孝順」的標籤，弄得兩方都很受傷。

輪到我為人母，對兒子們披露了在我跟他們同齡時所經歷過的「戀愛日記羅生門」，並向他們保證，我絕不會像我的父母那樣，用窺探的方式來表現所謂的關心。因此，我既不會打探他們的社交帳號，也不在意他們封鎖我，如果覺得需要的話。然而，我希望他們能夠誠實地回應我對他們的信任，有什麼心事和問題一旦自己解決不了，一定要毫不猶豫地投奔家人。

也是，「朋友圈」裡應該都是朋友，父母並非朋友。就算父母再怎麼開明，用對待朋友的態度跟子女相處，他們的頭銜依舊是父母，有其特殊使命，在生活中的某個瞬間或必要的當口，任你才五歲也好，已過半百也罷，無可避免地，父母必定忠於自己的角色。

封鎖的功能，通常用於阻斷騷擾、拒絕往來。封鎖父母的帳號，很多時候卻純粹是隱私考量，希望給點空間、給點信任感。然而，論其目的，畢竟是一種拒絕的姿態，難免讓大人很是尷尬難耐，因此需要理解和釐清。

我選擇搶先一步說開了，意外地讓孩子們刮目相看，此後反倒更願意自動分享，沒事拿著平板或手機湊過來滑兩下，給我看他們的朋友、他們喜歡的遊戲和偶像、最近在追的漫畫和電視劇，我不用偷偷地打探或跟蹤，更無需身懷駭客技術去解鎖他們的世界；他們正用一個感覺最舒服的距離在和父母相處。

人們習慣見到父母在對子女搖頭，說不行、不要、不可以、不應該，在e世代，父母需要接受的，是反向拒絕下的正確信號。愛與隱私，可以是一體兩面且相輔相成的，沒必要拿其中一個來箝制另一個，雙贏了才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