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我外號「吐(兔)女郎」,聽起來難免讓人有過多遐想,但實際上和身材和美貌皆無關,此吐非彼兔,凡跟我同車出遊,都曾見識到我這隻三杯兔(吐)的厲害;尤其上了年紀之後,功力與日俱增,近日同學老公開車載我們至北埔一遊,高速公路一個小時車程,我居然吐了,嚇得司機老大相當自責:「是不是我開車技術不好?怎會這樣?高速公路耶……」現在知道了吧?吐女郎可不是浪得虛名。
以前還沒確認有眩暈症時,就有暈車暈船暈機的老毛病,偏偏我又非常酷愛旅行,嘔吐對我來說既是不可免,也就以平常心等閒視之,吐過之後,漱個口、抹抹嘴,繼續行程,照樣吃喝玩樂,不減遊興。
想當年,老公新車到手,興沖沖說要載我走北宜公路至宜蘭玩,初聞即憂喜參半,坪林往頭城沿公路盤旋而下,觸目可見無敵海景,是我慕名已久,但以髮夾彎聞名的九彎十八拐,卻讓我裹足不前,考慮三秒鐘,決定豁出去了,結果不出所料,一路上只要車子一轉彎我就吐,吐到幾乎昏厥過去,無敵海景沒見著,怎麼到達宜蘭也全然不知,腦筋陷入昏沉中,以致不省人事,倒不失為解決暈車的好辦法,日後只要自駕出遊,老公即備妥眼罩和薄毯兩法寶,口氣是半命令式:「妳睡覺,到了再叫妳。」因禍得福,自此每趟旅程我都睡眠充足容光煥發,但也錯失了許多沿途風景。
有一陣子同事聚餐老往烏來跑,就為了品嚐那一道道令人口齒留香的茶餚料理,那時長官剛換新車,我這人又偏好喜新厭舊,跟別組另一位同事坐擁寬敞大車後座,儼然有千金大小姐派頭,難得有機會可以占長官便宜,好不得意,行經屈尺,我旋即湧上吐意,同事嚇得花容失色,長官卻不慌不忙拿出隱藏在前座下的垃圾桶:「跟吐女郎同車,我是有備而來。」他比我更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同事邊拍我背,邊喃喃自語:「長官英明。」從此吐女郎封號更是遠近馳名。
記得二十幾年前到日本四國德島探索祖谷溪,小巴在蜿蜒山路緩慢爬行,要非常小心慢行,通往祕境之路很狹窄,只容一車通行,偶爾前有來車,須東閃西躲,兩小時車程,我共吐了七次,吐到臉色慘白,肚裡空無一物,下了車,連站都站不穩,同行夥伴莫不驚慌失措,吐女郎這下也以為將客死異鄉,後來風捲殘雲般連吃兩碗蕎麥麵補充體力,才又有活過來的感覺。
還有一次隨團至澳洲採訪,車子在筆直公路上一路奔馳,想到要與無尾熊和袋鼠們相見歡,好心情讓我倔強的腸胃終於妥協,噁心現象也暫且達成休兵協議。直到有位大哥跑來前座與我比鄰而坐,他梳得油亮的頭髮抹了過多髮油,在密閉空間裡散之不去撲鼻而來,我突然一陣反胃大吐特吐,大哥不知自己是始作俑者,反而更挨近揚言要「特別照顧」,一味揣摹上意,拿水遞面紙噓寒問暖大獻殷勤,我無處可逃,又不能坦承相告,除了吐,只好想辦法暫時停止呼吸或索性裝睡到底。
吐女郎以前仗著年輕力盛,還曾自不量力登船親睹夜釣白帶魚大咬盛況,可想而知是差點跳海與白帶魚同歸於盡;曾經與朋友包車到武陵賞櫻,來回山路吐到東倒西歪。事隔多年再到觀霧走步道,巧遇昔日租車公司運將,他很驚喜的半路認親:「啊!妳就是那個很會吐的姐姐嘛。」可見吐女郎的實力讓他印象極為深刻。現在人老珠黃,變得很貪生怕死,不想再折騰我那可憐兮兮的胃了,於是,從北埔返回台北前,趕緊先吞下一顆暈車藥再上路,以免後患,還可保持頭腦清明與同學談笑風生,人真的不能太逞強,即使不是長途跋涉或山路迂迴,老毛病就是愛如影隨行,甩不掉的,我總是覺悟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