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記者吳晶、董瑞豐

父親起初不太支持她的選擇，因為「麻醉醫生不算臨床醫生」。是老師羅愛倫教授的一句話讓趙晶堅持了下來：「麻醉醫生是外科領域的內科醫生」。

「做麻醉就像一架航班的起降，麻醉誘導是起飛，患者恢復清醒是降落。我們的職責就是確保一次次起飛降落都平穩有序。」說這番話時，趙晶眼眸裡透出的光亮，讓那張白皙的臉龐更添幾許溫煦。

趙晶是中日友好醫院手術麻醉科主任。剛完成例行檢查工作的她，就在手術準備區的一間會議室接受採訪。

桌上，一份雙面列印、共計二十頁的個人簡歷，列舉著她在北京協和醫學院的博士攻讀，在歐美多國的深造經歷，還有一系列國內外的學術任職、雜誌任職和專業文章。

「我爸就是內科醫生，從早忙到晚，我小時候隨他去義診，老鄉們送他會掉眼淚。」趙晶開門見山，淺淺道出從醫的初心，「當一個像父親那樣的好醫生，就是我的夢想。」

然而，父親起初不太支持她的選擇，因為「麻醉醫生不算臨床醫生」。是老師羅愛倫教授的一句話讓趙晶堅持了下來：「麻醉醫生是外科領域的內科醫生」。

外科治病 麻醉保命

不了解麻醉的人，往往以為打一針、讓患者睡著就行了。其實，一台手術牽涉多種麻藥，麻醉醫生要全程守護在患者身邊，心率、血壓、呼吸等幾十個指標，哪一個出了問題都不行，所以業內都說「外科治病、麻醉保命」。

氣道狹窄的患者、有青光眼的患者、有嚴重糖尿病的患者……種種病案趙晶說來輕聲細語，實際卻是驚心動魄。

標籤上不寫濃度，機器沒有檢查，醫生狀態不好，患者信息交班不清……在護士長張穎的記憶中，每一台手術、每一個環節，都逃不過趙晶的火眼金睛。

「就像飛機在天上飛，有很多道安全屏障，前面一關有漏洞，後面一關就要修補。」為此，趙晶和教學小組同事們借鑒國外先進經驗、汲取不良事件教訓，研發了十八個模擬教學劇本，對科室新進人員進行定期培訓。

大出血、困難氣道、創傷急救、藥物過敏、心跳驟停……不斷完善的預案和複雜繁瑣的程序背後，是一次次關於臨床危機處理思路。

覈實患者信息，告知麻醉程序，詢問患者冷暖……在趙晶的示範帶動下，全科室都在踐行她提出的「三心」要求：對生命要有敬畏心，對患者要有同理心，對工作要有責任心。

以心換心，常獲「幸福」。一位一歲半的唇顎裂患兒因為麻醉藥過敏，沒有醫院接收他手術。趙晶採用新的技術很快確定了過敏原，孩子手術成功，最終露出燦爛的笑臉。

這樣的笑臉，化作動力，支持著趙晶在麻醉這行工作近三十年，主麻超過一萬台手術，並帶領團隊完成三十五萬例麻醉。她推動建立的麻醉藥物過敏診療體系，已進入大陸一百多家醫院推廣，成為國際會議和學術期刊上的中國經驗。

「雖然病人在全麻狀態，但是我們要像病人清醒時一樣對待他。」守候在安然的患者身旁，趙晶常會想起老院長辛育齡教授的這句話。

也有年輕人抱怨麻醉醫生就是「幕後英雄」、難有前途，趙晶就會用自己作例子鼓勵他們：「我年輕時，難免會對這種幕後工作有點小失落；但現在，我愛上了這種低調的付出。」

人命關天 選擇付出

年復一年，年輕人也走進了趙晶為他們量身訂製的職業航道：有的走上臨床一線，有的申請科研項目，還有的堅持每天早晨提前到崗做好充分準備、盡力緩解焦慮病人情緒。

雖無聲卻溫暖，科室收到的錦旗愈來愈多，趙晶從不刻意示人，「無需炫耀，患者對麻醉的了解比感謝更重要」。

對患者投入，對家人虧欠，陪伴他們的時間總是屈指可數。在丈夫和雙方父母毫無怨言的支持下，兩個孩子升入大學，不約而同選擇了公共衛生專業。

新冠疫情期間，呼吸衰竭需要緊急氣管插管的患者數量一度飆升，手術麻醉科每天都會接到十幾次插管呼叫。趙晶帶領大家堅守崗位，發著高燒扛了下來。

當時趙晶的父親已是腫瘤晚期，每次接通電話，他都說「我沒事，你安心工作」。直到最後一次，他再也沒有接起……

「人命關天，你選擇了，就要付出，否則就是失職。」追憶父親，趙晶的眼裡有遺憾，更有堅毅，因為兒時的仰望，已化作恆久的傳承。

「希望大家更關注麻醉。」兩個小時的採訪臨近結束，趙晶一邊起身趕往手術室，一邊說，「下一步要推動建立移植手術領域麻醉的專家共識」。

一旁的休息室，幾位醫生正好步入。稍事休整，下一台手術又將開啟。記者不禁又想起趙晶的比喻，「調整好狀態，為『下一架飛機』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