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俊發

「膨風茶」誕生於一九三一年的新竹山村北埔，不過這並非偶然，而是在特定大環境下一連串條件交織的結果。

一九二九年，全球開始陷入經濟大恐慌，台茶在海外市場受挫，極度困窮的茶農莫不想盡辦法突圍。

一九三○年，北埔庄長姜瑞昌力推茶業，鼓勵茶農成立「北埔茶業組合」，共兩百一十人加入。一九三一年六月中，庄裡舉行製茶比賽，入選作品被送到台北大稻埕，英商德記洋行以一斤四圓買入。當時茶葉買賣慣用的計算單位是百斤，而三井出品的紅茶約莫百斤二十圓，相較之下價格高乎尋常。坊間廣泛流傳，消息傳回村裡，鄉民皆認為是在「膨風」（客語「吹牛」）因而得名，此一說法可見有所依憑。

當時，製作出高級茶的茶農有兩位：魏阿協與姜阿妹。消息一出，新竹金山面茶業組合於是聘請魏阿協指導製茶，台北、新竹兩地茶農也紛起仿效。

擔任比賽評審的總督府技師田邊一郎受訪時提到，平鎮茶業試驗支所（茶改場前身）所在的楊梅、埔心一帶茶農，早知道使用浮塵子（小綠葉蟬，又稱「蝝仔」）叮咬過的茶菁製茶，而關西與林口一帶茶農卻任由茶園荒置。林口婦人被請去摘茶時還覺得很不可思議，問道：「如果我摘的話，你全部都要收嗎？」可見此前蟲害茶菁製茶觀念並不普遍。

膨風茶，是身處艱困時代地方首長聯合茶農與茶商的突困策略。此外，一九三○年後正是台茶諸多標準奠立之時，除了製茶技術臻於純熟，還包括了採行南亞的一芯二葉摘採標準，以及官方選育茶樹品種普及。當時採用的茶樹品種是「青心大冇」，口感醇厚，時值夏天，除了利於誘發小綠葉蟬，也最適合作烏龍茶。換言之，這一連串的天時、地利與人和，促成了上等茶品。其後，報端也開始出現椪風茶的日文假名稱呼。

椪風茶又稱「東方美人茶」，流傳為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所命名。然而，此稱約於一九八○年代後才逐漸浮現於報端，遠晚於其在位期間（一八三七～一九○一），也尚乏可靠文獻佐證。如今，此一稱呼泛行，連外國茶行都用起Oriental Beaty，可說是美麗的誤會。其立意或許在於推廣，卻也掩蓋了這段動人的台茶史。

筆者以為，還原史實才是最好的致敬方式。此外，「膨風」饒富在地意趣，也更生動地映照了當時的歷史情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