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按照古人取名字的慣例，西瓜、南瓜鐵定來自「異域」，或許都是「異鄉人」的緣故，兩者因此同病相憐；現在我們吃的西瓜，其實多是以南瓜種苗嫁接栽種長大的，瓜農利用南瓜抗菌、耐旱的特性，減少西瓜的病害。

人類很聰明，南瓜也非傻瓜，入鄉隨俗、貢獻己力，就是它的生存智慧。

南瓜原產於南美洲，明朝傳入中國，時人以為此瓜來自日本，稱其「倭瓜」。無論它來自何方，總歸是異國風情，比方變成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向愛情奔赴，又在焦慮裡摧枯拉朽；胖墩墩的南瓜如孕育之身，多子多福，我卻憐惜灰姑娘追趕時間的倉皇。再如萬聖節擠眉弄眼的「傑克燈」，應當也算是南瓜的一次「黑化」吧！傑克與惡魔交易，魂魄不被天界與冥界所容，只好流連人間，提燈飄蕩；有時挖空心思，也未必有所獲，只剩壞念頭一明、一滅，在黑夜閃爍著妖異之火。

清代文人江林青賦詩讚美南瓜：「青枝蔓蔓葉滴翠，黃金燦燦玉雕琢。北嶺一夕秋風過，南麓處處飯瓜香。」台灣人很幸運，無須苦等秋風，全年都可見金花爛漫、金果討喜，再炒一盤金瓜米粉，恰是「勇奪三金」。我也常拿它熬粥做飯，和地瓜一起煮更對味，或是去掉頂蓋、挖空南瓜籽，接著汆燙美白菇、香菇、金針菇、猴頭菇等菇類去腥，再加水煮滾，以適量的鹽、胡椒粉和高湯調味，最後倒回南瓜盅，移入蒸鍋蒸二十分鐘，即可輕鬆端出大菜。

相傳清代有個名為張義堂的年輕人，聰明好學，卻因家貧交不起束脩，只能揹著一個大布袋前去拜師；當他拿出袋中的大南瓜，馬上引起哄堂大笑，唯夫子欣然收下，且當場烹瓜煮飯，招待每一位學生，後人稱之為「南瓜禮」，並傳為美談。少年禮輕心意重，長者則有不捨之情、解圍之恩，飯瓜香，師生之誼更芬芳，教育從不只是教授學問，更需以身作則，讓好品格如瓜瓞般相繼不絕。

大畫家齊白石愛吃瓜、畫瓜，亦曾為自己的南瓜畫題詩：「一瞬未終年七十，種瓜猶作是兒童。」他飽經滄桑，大器晚成，在學種南瓜的時候，重返稚子的天真與歡快。南瓜存放愈久，風味愈佳，而人活得長久，也像一只走過四季的南瓜，身上鏤刻著歲月的紋路，因成熟而飽滿，也終因懂得而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