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眉

時隔多年，又來到華岡。冬雨淅淅瀝瀝，從黑夜直下到天明方歇，挾帶厚重溼氣的煙嵐仍在飄飛，但東方山頭，那亮白日輪已然探出雲端，心下竊喜：會轉晴吧？

等下了車開始走步道，右手邊谷底濃霧全湧了上來，在風勢助長下，漫過整座山林，視野瞬間縮得極小，能見度僅餘咫尺外的黑影幢幢。腳下平緩山徑好走，可眼前壯麗山景再難尋覓！

那年第一次來合歡溪，這片海拔二千五百公尺、被群山所環抱的優美林地，非但風景絕佳兼可避暑，此間清澈溪流，更是國寶魚——櫻花鉤吻鮭的棲息地。

沿途植物種類繁盛，不時驚喜駐足：澤蘭、黑莓、土當歸、虎杖花……看都看不完；山崖邊高聳挺拔、姿態飛揚俊逸的台灣鐵杉，令人不禁一再昂首欣賞讚歎。

霧雨徐行，沾衣欲溼，姑且在空濛山色中品鑑這幅失落鮮麗色彩、只遺留灰黑白的潑墨山水。退休後淡出職場，沒了眾所矚目，舞台上探照燈不再聚焦，原本的光鮮亮麗褪去，曾經的叱吒風雲、一呼百諾，皆屬前塵往事。換一種平凡平淡的活法，如同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退隱江湖，從此遠離市廛，與自然為伍，足跡踏遍萬水千山。

晴空麗日，風光明媚，色調層次分明：天藍、雲白、山青、水綠、岩壁紋理、峰巒疊嶂……全部一覽無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旅途中得見不一樣的風景是幸運，何必一眼看盡？

走在霧雨裡，視野迷離模糊，鮮麗色彩隱翳，遠山近樹遺失了輪廓線，彷彿走進一幅展開的潑墨山水畫卷，留白是藝術表現手法，而灰黑的影子則產生無盡遐思。

濃密水霧下適合隱藏，景物失焦，糊成一片，所有的稜角、美醜、高下與分別，通通抹去。走在霧雨裡，天地萬物相容相生，一派和諧。到底是蒼勁挺拔還是寧靜柔美更迷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