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數學科老師有著曼妙身段。臉圓、胳膊圓，沒考好的同學依次上講台，手扶著置放粉筆、板擦的邊框，翹屁股，等待藤條如雨落下時，我留意到老師的臀形也圓得好看。

這只是國中生無聊的精神勝利法，被打得愈沉、心頭咒怨愈多，數學老師成為課後的調侃對象。挨了二十下的同學說，「這麼恰北北，一定沒有男朋友……」「她的手怎麼沒有扭到啊，奇怪了？」一個班接近五十人，每人平均挨五下，起落兩三百次，然而藤條威勢，從頭到尾虎虎生風。

這大約也是她對學生的愛，敬慎同理心，不能有區別。這又是另一款精神勝利法，愛之深、責之切，不是嗎？所以數落經常有之，更經常不了了之。

前一天，預告數學老師像極了某某漫畫人物，要大家解謎，晨間自習同學站出列，出示手塚治虫漫畫《怪醫秦博士》封面，「你們說像不像？」怪醫秦博士臉上一道長長手術縫痕，誇張瀏海如狂放書法，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遮掩傷痕。幾位同學笑嘻嘻附和。老師沒有手術留痕，但一團瘀青胎記滿布右眼，她生下來，就挨了一記重拳，瀏海留長也無濟於事。

「要是半暝遇見老師，會以為撞鬼……」「難怪人緣這麼差……」調侃愈來愈毒，忽然間都不說話了。放牛班學生，未必人人逞凶鬥狠，心頭的「義字」看得極深，儘管老師打人凶狠、罵人潑辣，但何必跟小女子過不去呢？

這一天考卷發下，挨打的人照例不少，大家魚貫上台，翹起屁股時安分多了。屁股又辣又熱，輕輕坐著都疼。我專注看著老師右臉，她的胎記又大又圓。她必定恨極了鏡子，也可能發現上課時，同學們再怎麼忍，都無法不去盯看她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