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董老師蓄西裝頭,他沒有分出或左或右那條髮線,瀏海參差,不應該責怪理髮師傅,而可能煩惱不同,讓髮絲有了不對稱理由。
他幾次喊住我,以眼神交付任務,堆疊的作文本將近五十份,我拿進班上唱名發放,當然無須喊自個兒名字,小心安坐,翻閱的右手有些顫抖,好奇董老師給了作文什麼評價。
上午第三節課間,下課時間略長,男女排序隨著播放的音樂跳土風舞,一跳好幾年,也沒記下哪一些舞步,而我記住到了冬天時,許姓同學那件斑斕的厚外套。也不在意她僅一款或兩款花色,她穿上了就是漂亮。還有幾回提早結束土風舞課程,音箱停止播放音樂,教師休息室旁堆放器具的教室傳來敲擊聲,董老師的兒子正高舉鼓錘打鼓。
如果我被注視,該就怯場不敢再打,可他愈打愈上手,一夥人痴痴地看,笑容滿面自己都沒發現。
其實,也不超過一年,董老師卸任了,歐陽老師繼任,旁分西裝頭,抹上微微髮油。
別怪我記憶這麼短,因為董老師也沒有活得太長,他生病之後,放置鼓錘的教室再也沒有鼓聲,一個我沒記住長相的小男孩在父親出殯的那一天,手持香爐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頭。這是他生平第一場喪禮,聽說,堅持地不讓淚水掉下來。
我們很快地接受新的國文老師,在他點評的作文本上,有我愛看的、代表嘉許的螺旋紅線,男生女生下課各玩各的,只有在練習新的土風舞步時,會不好意思地對上眼。
我沒有忘記董老師,他穿著咖啡色皮鞋,走近時,褲管在上頭晃啊晃,是一種整齊的帥,他沒有體罰過學生,不曾舉過的藤條永遠與粉筆擱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