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葉含氤
新加坡市區有許多餐廳供應頗具當地色彩的食物。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早些年因為常常到這裡,去那裡,身體長年處在需要自惕的活潑狀態,因此抵抗力特別強。而這幾年疫情封鎖,哪裡也去不了,讓我的胃在舒適圈中逐漸備受關愛養尊處優,以至於婢女都不婢女了。
過去數十年,我常自詡擁有一個婢女的胃,不僅健壯無恙,還非常刻苦耐勞,舉凡咖啡濃茶辣椒糯米年糕或冰品,皆來者不「懼」,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痛,唉過一聲疼,堪稱婢中翹楚。但這樣任勞任怨,又極為耐操的婢女胃,怎麼一到新加坡,馬上變成殃殃病體的林黛玉?
新加坡對我最大的文化衝擊,是我的胃。這種生理機能的衝擊,有一個更常見的詞——水土不服。在曾到過的地方,我大多服得很,從沒有如此強烈的「不服」,就算有些小毛病,也微不足道,都別說有時甚至還如魚得水,悠哉遊哉,一丁點不適也沒有,以至於讓我對「水土不服」這件事輕慢待之。
這輕慢待之的背後,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不得不想起孟子名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以前總覺得這句話老套又八股,但現在卻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貼切了。早些年因為常常到這裡,去那裡,身體長年處在需要自惕的活潑狀態,因此抵抗力特別強。而這幾年疫情封鎖,哪裡也去不了,讓我的胃在舒適圈中逐漸備受關愛養尊處優,以至於婢女都不婢女了。
啟程到新加坡之前,在新聞上看到「新加坡的食品安全榮登世界第一」,因為這個訊息,讓我一到當地就開懷地吃。抵達第二天在市區四處遊走,沿路嘗了許多頗具當地色彩的食物:從南洋吐司到印度菜,從印度菜到馬來叻沙,再加上甜咖啡、薏米水、涼茶……吃的時候覺得挺好吃,挺自得其樂的,但人往往是這樣的,耽溺於眼前的口腹之欲,卻不知道在吃的時候,其實也種下一個因,一個令我後來十足後悔的因。
當天深夜我的胃開始翻絞,翻絞一小時後即湧起一陣劇烈的噁心感。一直到凌晨四點,狠狠地吐了三回,吐到胃裡空蕩蕩的,精氣也恍若瞬間全被抽空。我沒有遇過這樣的狀況,上網查了相關的衛教文章,初判自己除了嘔吐之外並沒有其他不舒服,應當只是對食物的不適應,於是安心地躺下。
翌日身體感覺虛弱,聞到食物的味道仍有噁心感,走幾步路都覺得自己飄飄若仙,只能回旅館休息。下午精神稍好一些,到附近逛逛,路過一間水果攤,買了片西瓜,心想西瓜味道淡,應當可以試試。無奈入口不到五分鐘,又吐。鎮日懨懨不敢再吃任何東西。
因為整日沒有進食,讓胃不再躁動,再加上前晚輾轉未眠,那夜睡得格外深沉。早晨醒來神清氣爽,一掃前日的羸弱虛疲,當下決定出門吃早餐蓄養體力。但因為先前的不適,讓我對「吃」仍有些惴慄,只能找相對安全的食物。這裡的「安全」,跟食品衛生沒有關係,純粹是指比較全球化,比較大眾化的餐點,比方說麥當勞或星巴克。在此以前,我對資本主義的全球化現象是抱持著排斥抗拒的態度,覺得全球化削弱了多元文化的展現,因此非不得已我是不進這些餐廳的。
想起我哥哥外派到中國時,他說他都去市區星巴克喝咖啡,關於這一點我曾不以為然地說:「你都到那裡了,怎麼不吃當地的食物呢?」不過他也常為我在外地吃路邊攤接地氣這件事不苟同地捏一把冷汗。
總之,那日的星巴克成了我的浮木,因為它的全球化,因為它不會有什麼讓人意外的餐點。到這家咖啡店,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思想與行為的顛覆。但人間事,本就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好,或絕對的不好,好與不好都得看狀況,不能老是拿著摹本到處套用,若能因時制宜,那麼就是好的。
恰巧旅館附近有間星巴克。我一面吃著早餐,一面戒慎恐懼地等待曾熟悉的反胃感,同時緊盯著表上的時間:五分鐘、十分鐘……大約半小時之後,我欣喜地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經康復。
雖說過猶不及,但從這一件事我深刻體會,若無法做到適可而止,那麼寧可不及,也不要太過。想起我的婢女胃,短短的一天,從來者不懼,到來者必拒,其根源就是在「過」,因為我在還沒適應環境的情況下,沒有節制地吃太多當地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