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滌姬
猶記得當年老師以「小陽春」命題作文,當時腦中浮起李白〈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認為「陽春」是陽光燦爛的春季,「小」則形容陽光不如夏季那般熾烈。卻見老師批下「文不對題」四字。詢問學長,被指點去閱讀南宋甄龍友〈南鄉子‧壽木狀元〉。看到開篇「十月小陽春,放榜梅花作狀元」,方知「小陽春」不是煙花三月,而是農曆十月。
明朝謝肇淛《五雜組》:「十月多暖,有桃李生華者,俗謂之小陽春。」因為十月的暖陽有時會讓桃李生花,所以稱為「小陽春」。《台灣府志》記載:「十月小陽春候,天氣多晴順也。」而市場常見的陽春麵,相傳剛問市時,一碗十文錢。有人從「十文」聯想到「十月小陽春」,因此這種平民麵食就被賦予高雅名稱,吃起來似乎更有韻味了。
白居易有一首〈早冬〉,描繪「冬景似春華」的景象:
十月江南天氣好,可憐冬景似春華。
霜輕未殺萋萋草,日暖初乾漠漠沙。
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
此時卻羨閒人醉,五馬無由入酒家。
詩人筆下的十月,充滿春天繁華氣息。芳草依舊萋萋,溫暖的陽光將沙子曬得乾爽宜人。長滿黃葉的老柘如同嬌嫩的幼樹,白色櫻花則是一樹怒放。「狂花」表達兩重意義:一是不合時節所開的花;一是發狂般開得滿樹爛漫。芳草、暖陽、嫩樹、白櫻交織而成的佳景,讓詩人無酒自醉,沉醉在「十月小陽春」的美景天成。
白居易另有一首描寫十月的〈江樓聞砧〉:
江人授衣晚,十月始聞砧。
一夕高樓月,萬里故園心。
時序到了農曆十月,已是初冬時節,即使位置偏南的江州一帶,也要整理冬衣備用。聽聞熟悉的搗衣聲此起彼落,在高樓賞月的詩人,遙想萬里外的故鄉親人,是否都已換上冬衣?是否備妥了他的寒衣,等著他歸來穿著呢?
而為客居他鄉的親人準備寒衣,又是怎樣的心情呢?南宋王鎡〈征婦詞〉:
日日妝樓望雁回,雁回郎不寄書來。
誰知別後身寬窄,欲送寒衣未敢裁。
這位久盼未得書信的征婦,想為丈夫送寒衣,但不知征調在外的夫婿胖瘦變化,是否平安無恙?只以「未敢裁」三字,表達內心的百結愁腸。
既然人們要換上冬衣,地下的先祖是否也需要呢?
《帝京景物略》:「十月一日,紙肆裁紙五色,作男女衣,長尺有咫,曰:『寒衣』。有疏印緘,識其姓字輩行,如寄書然。家家修具夜奠,呼而焚之其門,曰:『送寒衣』。新喪,白紙為之,曰:新鬼不敢衣綵也。」
農曆十月一日寒衣節,如同清明節一般,是個祭祀的日子,只是多了「送寒衣」的儀式,為逝者裁製五色紙衣,為新喪做白紙衣,夜間在門前呼名,焚燒紙衣。「燒罷也,綵灰起。」(明末清初陳維崧〈賀新郎‧十月朔病中感懷仍用前韻〉)即使送寒衣的對象並非新喪,然而無盡的思念,並未隨著歲月而消減。
對於初冬十月,蘇軾〈贈劉景文〉有一番特別的見解: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雖然荷盡、菊殘,但也是農作物收穫及送寒衣的時節。「十月小陽春」,確實是值得珍惜的「一年好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