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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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子筑
廚房流理台上擱著一把翠綠的空心菜,心想一定是老伴晨運完順路帶回的。這是今年買的第一把空心菜,看到空心菜,想起母親教我如何摘空心菜。
童年時,母親忙著編織藺草帽,賺錢貼補家用。傍晚時分,母親會喚我們小孩到菜園澆菜並摘菜以備晚餐。
採收蔬菜可有學問了,有的整棵拔、有的採莢果、有的像割草,但是空心菜要一株株捱著地面捻起,這樣母株再長出的新芽才不會細小繁多,摘菜的竅門猶如因材施教。
菜園裡的流光歲月,拔草植栽,鄉居逸趣,親情滲著泥土芬芳,流淌在記憶長河。母親說順時節的菜,才長得好;爬藤的菜,要搭竹架;葉菜類,水分要夠;根莖類,土要掘深。那些母親的生活經驗,有形無形的智慧傳承都蛻變成做人處世的道理,如今羽化成思念的絲縷,在這感恩的季節裡如螻蟻般刻蝕著心扉。
看到空心菜,想起母親常講的一句話「空襲時蕹菜水,甲嘎黑嘴齒」。母親的意思是說,戰爭時,空心菜湯吃到牙齒都黑了。歷經二次大戰的長者除了飽受驚恐,更難忘當時生活的窘困。物資缺乏下,三餐能溫飽,誠屬萬幸,遑論色香味,所以菜園裡栽培容易、生長迅速的空心菜,是夏天餐桌上最常見的配菜。
那段日子更是母親一生中難以抹滅的椎心之痛。因為父親被徵調為台籍日本兵,母親帶著兩個稚齡的小孩生活在大家庭裡,家務纏身又農事繁忙,已是磕磕絆絆,而身邊少了父親當依靠,加上生死難卜的煎熬,身心俱疲,度日如年。聽大姐說,當時每天看著母親以淚洗面,年幼無知的她只會抓著母親的衣角陪著哭泣,何等令人鼻酸的情景啊!
看到空心菜,想起母親料理的空心菜。戰爭結束,慶幸父親安康從南洋返台,母親的淚水盼到團圓的喜悅,闔家歡樂,生活漸寬裕。夏日空心菜依舊種滿菜園,但母親的料理不再只有煮湯,有時快炒,香氣誘人;有時汆燙,清脆爽口。
母親在廚房料理三餐時,年少不經事的我喜歡跟前跟後湊熱鬧,上桌的菜餚先嘗為快,享受女兒未婚時最無憂的快樂時光。
是日,我把空心菜洗淨,準備來盤快炒。依著母親教的步驟,先用蒜頭爆香,看著牙白色的蒜頭在油鍋裡漸次變黃,陣陣香氣撲鼻,熟悉的味道盈滿室內,頓時思念之情泉湧,腦海裡浮現出往昔母親在廚房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