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易斯‧蘭卡斯特 譯／李苑嫣

在傳入中國的大乘佛教經典中，文殊菩薩常被提及是智慧的化身。由於人們曾在五台山看見文殊菩薩的傳言日漸盛行，到了七世紀時，五台山與這位來自印度的菩薩就緊密地連結在一起。所以，即使五台山距離中國的人口中心很遠，許多朝聖者仍舊慕名前來參訪。文殊菩薩的示現，賦予了五台山另一層不同的意義，它開始具有特殊的特徵和能量，而且這些特徵和能量前所未見，已不是佛教傳到當地時的原來樣貌。

「菩薩」這個概念早在公元前一世紀就出現於大乘經典中，但由於「菩薩」是以各種形態出現於世，且沒有如釋迦牟尼佛及其弟子一般的歷史根據，因此對於「菩薩」的詮釋，成為佛教徒長久以來的難題。早期，有些中國佛教徒認為「菩薩」是神仙，但他們又不是那種因行善積德而獲致長壽以及崇高地位的「神仙」，而是無始劫來即已存在的「永恆生命」。出現在中國佛教山林裡的菩薩，是美德的「化身」。「化身」的形成，並非如同一般涵蓋出生和成長歷程的生命周期；反之，要在極度專注的定境下，才能成就菩薩的「化身」。

在印度，鮮少有類似「菩薩信仰」的證據，印度佛教徒所舉行的任何佛教儀式，都與菩薩無關，而五台山上的佛教儀式和朝拜對象，皆是以文殊菩薩這尊「駐山的菩薩」為主。文殊師利具有與佛相關的特徵，舉例來說，佛的聲音被描述為「柔和、美妙」（Mañju-svara），而文殊師利的梵名「Mañjuśrī」也是「柔和美妙」之意；此外，文殊師利也代表了「信智一如」，他有無上的信心與智慧，能夠理解甚深法義。

在公元五世紀至十二世紀的畫像藝術中，有諸多畫作描繪文殊師利和商人維摩詰（Vimalakīrti）進行辯論的情景，這兩位重要人物皆以人的形象生活於世間，對眾生進行教化。據《維摩詰經》記載，維摩詰生病了，佛陀讓弟子代他去探病，但因畏懼維摩詰的口才而無人敢去，最後由文殊菩薩代佛陀前往探病，兩人針對大乘佛理互鬥機鋒。實際上，也有描繪文殊師利教導商人之子離垢臂（Vimalabahu）的圖像，而離垢臂即是釋迦牟尼佛的過去生。這些關於文殊師利的本生故事（Jātaka）， 顯示出他多世作為無上導師的成就，與釋迦牟尼佛的過去生相比，或許更勝一籌。舉其一例，據說，只有文殊師利才有能力救助罪業深重的阿闍世王（Ajātaśatru）。

至於供奉在五台山的舍利，則涉及另一位來自印度的僧侶︱︱室利沙（Śāriputra），他於明代永樂帝時來華傳授密教，圓寂後，舍利被送至五台山的普寧寺（今圓照寺），而非送回其祖國。

關於文殊師利「駐五台山」的證明，中國人認為他們已在文獻中找到相關線索，那就是佛馱跋陀羅（Buddhabhadra）於公元四二二年在揚州完成的《大方廣佛華嚴經》（AvataṃsakaSūtra）譯本，而對於航海路線而言，這部文獻亦具有某方面的重要性。佛馱跋陀羅是由海路到中國的印度僧人，他從喀什米爾乘船出發，途中暫停爪哇再航向中國。

然而，他沒有由南部關口的廣州和珠江進入中國，據說，他最後抵達的是東北部（青州）的東萊郡，這是印度僧侶從北部港域而非南部關口入境的少數案例之一。在內亞路線被認為是從印度西北部到達中國唯一途徑的年代，公元四○六年即已記載這位第一個被稱為禪師的印度僧人，從印度西北部經海路抵達中國的實例。

五台山的別名

在佛馱跋陀羅所翻譯的《大方廣佛華嚴經》文本中，事實上並沒有提及「五台山」這個名字，〈菩薩住處品〉中寫的是「清涼山」，指的是文殊菩薩的住處，而隨著五台山的名氣愈來愈大，「清涼山」也就變成了五台山的別名。儘管有所爭議，但因經文寫到「清涼山」位於東北方，而五台山的確也位在印度的東北方向，因此二者很容易就被連結在一起。

在當時，一旦有線索指出五台山即是文殊師利的居住地，五台山從此更為活絡，朝聖者紛紛表示，在此地確實可以感受到這位象徵智慧的菩薩存在。比如，淨土宗祖師曇鸞曾到五台山上閉關，修習觀想佛陀和菩薩聖容的禪法，他對這段修行體驗的敘述，讓人們更加確信五台山是個能跟文殊菩薩心生感應的特殊地方。比起那些將五台山和文殊菩薩牽強地串聯在一起的文獻，曇鸞的宗教體驗更具影響力，並延續了文殊菩薩的生命力。

公元六七六年，一位名叫佛陀波利（Buddhapali）的印度僧人來到此山，表示之所以前來五台山朝聖，是因為距離釋迦牟尼佛初轉法輪的時代已相隔久遠，在印度，佛陀所傳授的原始教義及佛法的實踐已經亡佚，因此，他四處尋找有菩薩（即文殊菩薩）傳承佛陀教法的地方。

由此可見，七世紀時，五台山的名氣已經流傳四方。另一方面，印度僧人願意走出印度半島、踏上數千英里旅程，目的是為了尋求源自其祖國的真正教法，而不是以帶著神聖教義的印度傳教士身分到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從此，異國的佛教開始興起，並發展出獨特的風格。

（摘自《佛教海線絲綢之路》，佛光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路易斯‧蘭卡斯特

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語言文化系終身榮譽教授。佛教經典電子化與數位化開創者、電子文化地圖（ECAI）主席、佛教學術研究的重要國際學者。

2007和2014年各別榮獲由韓國佛教基金會頒發的萬海獎及大韓佛教曹溪宗授予的貢獻獎。曾於2004至2006年擔任美國西來大學校長，協助學校獲得美國西部大學聯盟（WASC）認證。目前為「佛光大辭典英譯計畫」的最高指導顧問；也是2021年5月於佛陀紀念館開展「佛教海線絲綢之路—新媒體藝術特展」的學術策展人；常受邀擔任各大學術會議的主題演講人。曾出版及編輯多本佛教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