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隔江山寺聞鐘
一提到山寺聞鐘,很直覺的,腦海裡必然會閃過盛唐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月落、烏啼、霜天、江楓、漁火、山寺、鐘聲,詩人只以這幾個名詞,就營造出令人動容的景象。尤其那鐘聲,自遠處的山中響起,在空中徘徊飄盪,然後落在夜半的客船上,聽在旅人的耳裡,如何能不勾起遊子無限的鄉愁?
至於東坡的山寺聞鐘,何以必須隔江?山隔視界,江平遠闊;隔江聞鐘,顯現出鐘聲悠遠,空間廣闊,一片蒼茫,令人愁思,也使人謙和。此時聞鐘,更益發人深省,因此「江」與「鐘」在歷代詩詞裡,似乎常會同時出現。
「江城吏散捲春陰,山寺鳴鐘隔雨深。」這是唐朝詩人張登〈招客遊寺〉中的句子。
又如同樣是唐代詩人皇甫冉的詩作〈小江懷靈一上人〉:「江上年年春早,津頭日日人行。借問山陰遠近,猶聞薄暮鐘聲。」王昌齡的〈宴春源〉:「源向春城花幾重,江明深翠引諸峰。與君醉失松溪路,山館寥寥傳暝鐘。」都是隔江聞鐘的意境。
清朝鄭板橋有八闋描述瀟湘八景的詞,其中有一闋〈煙寺晚鐘〉:「日落萬山巔,一片雲煙。望中樓閣有無邊。唯有鐘聲攔不住,飛滿江天。秋水落秋泉,晝夜潺湲。梵王鐘好不多傳。除卻晨昏三兩擊,悄悄無言。」飛滿江天的鐘聲,在這一片的暮靄雲煙中,如何不令人動容?只是這麼好的鐘聲,並不是隨時可聽到的。除了晨昏兩三聲之外,平常都是悄悄無言的。
月下東鄰吹蕭
笛與簫皆竹部,兩者大都是以竹為材料製成的吹管樂器。然而兩者不管吹奏方式,或聲音特性皆大相逕庭。演奏時笛為橫,簫則豎;笛音清脆嘹亮,簫聲則嗚咽低沉,兩者有極大的差別。
根據漢朝劉向《列仙傳‧蕭史》記載:「蕭史者,秦穆公時人也,善吹簫,能致孔雀、白鶴(或作鵠)於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據說婚後兩人感情甚篤。蕭史還教弄玉吹鳳凰之聲,引得天上鳳凰現身,秦穆公還為他們建了鳳凰台。後來據說蕭史與弄玉,有一日吹簫引鳳,乘龍升天。
因為這個典故,因此「吹簫」成了締結婚姻的代名詞,同時常引「乘龍快婿」一詞來讚揚別人的女婿;歷代詩人,也有許多作品引用了這個的典故。
有一次,李白登上鳳凰台,寫下了這首律詩〈登金陵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李白藉著鳳凰台懷古,感嘆人事變遷、世事無常,並思念遙遠的長安京城。
另外,杜牧有一首〈寄揚州韓綽判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首詩中,也引用了蕭史教弄玉吹簫的典故。
但筆者認為東坡的「月下東鄰吹簫」,恐怕沒有那麼複雜的心思與含意。
或許就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偶然從東鄰傳來吹簫的聲音。簫聲低沉厚實,優美的旋律隨晚風斷續飄盪,東坡閉目享受在這樣優美的聲響當中,清心滌慮,忘卻了一切塵世的煩擾,因此將它列為人生賞心十六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