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生命力〉
圖/楊錦郁
〈迎向晨光中的百合〉
圖/楊錦郁
文/楊錦郁
去年底,母子倆不約而同地忙著準備各自的展演。
大兒和好友成立一個舞蹈劇團並身兼團長,劇團規模不大,人手不足,從編舞、徵求舞者、排練、場地、攝影、音樂、宣傳、售票,環環相扣,每一個部分都需要關注。一個籌備甚久的作品在演出前夕,遇到五月間疫情爆發,只好延期,而延期得處理後續相關的行政流程,且這麼一來,和預定今年初發表的作品時間上相近,忙碌的情況可想而知。
同時間,我也投入兩個花藝展出的準備,兩個展出正好在同一星期,因為從來沒有過參展的經驗,所以當花藝老師在安排人選時,我很高興被老師選上。兩個展出分別是十一月二十六日揭幕的「福島前進節2021『花藝應援線上賽』」,以及二十八日在五星飯店舉行的「花開初冬Bloom in Winter 冬季插花花藝示範表演會作品欣賞」。老師的學生當中,除了我,還有其他幾位不乏經驗的好手一起參展,他們初步做出的架構設計都在我的程度之上,缺乏經驗的我,心想先做好前面的一個作品,然後再利用中間一天的空檔來做第二個作品。
離展出半個月之前,我先試著畫幾張構圖,我對西洋插花架構部分的練習不那麼成熟,把設計圖給老師看,老師說我這只是在插花,不是在做架構設計。那時我在課堂上剛認識了蔓梅凝這個花材,對於她的名字和果實由綠變紅的熟成過程感到歡喜,加上素來喜愛的鐵砲百合也上市了,所以便以「迎向晨光中的百合」為題,來傳達「十年後重生的福島,如群花迎接天光,展現美麗的容顏。以鐵砲百合花為主意象,因她長在沖繩和台灣兩地,代表彼此在生態和情感的聯結」。
我先到花市買了相關的花材,實插一盆讓老師看,老師在傳去的相片上更動架構線條回傳給我,看過之後,老實說,我並沒把握一周後的展出,自己會插出什麼樣的作品。
「花藝應援線上賽」的前一天早上,我到花市,發現蔓梅凝已下市,只能找到兩、三把熟透的,當下決定放棄它,改用山歸來,然後鎖定鐵砲百合、針墊花,其他的配花就在現場邊看邊選。買齊所有的花材和相關材料,回家整理好花材後,便依著腦海中的意象以及給老師看過的設計圖逐次插作,經過一、兩個小時,花型已現,但有些細部卻因技巧不足,無法處裡完美。整個作品完成後,看起來還不錯,各式花材靜中帶動的傳遞各自的美,平出的山歸來和直立昂首的鐵砲百合相應,顏色對比又和諧。
隔天早上,我小心翼翼的把這盆花送到一處指定的藝廊參展後,隨即又趕到花市去準備兩天後「花開初冬」的作品展。由於福島花藝應援這個展花掉我全部的注意力,面對緊接而來的另一個展出,我幾乎沒有任何準備。眼看要一起參展的同學都已完全精細的架構,只待上花,我卻有如被掏空般,腦中一片空白。
因是老師推薦參展,草圖得先過老師這一關,離展出時間剩不到兩天,我已經不可能做出太繁複的作品,然而簡單的又上不了檯面。面對時間和創作的雙重壓力,我生病了,不得已下鼓起勇氣,艱難的跟老師開口「可不可以不要參加?」老師沉著臉回說,「名字都報上去了」。
展出的前一晚上,老師在花市上課,我在他的課堂上獨自背對同學,不太有把握的趕著作品,配合冬季展出的主題,我把作品主題訂為「小寒的生命力」,試圖表現出冬天裡的花容,我以葉蘭為架構,將每支葉蘭從葉軸對撕再捲起,總共用了將近十把,完成鋪底的架構,然後插上彩色海芋、伯利恆之星、唐棉、再綴以點點的紅色山歸來和一些松果,營造出耶誕的氣氛。作品完成後經老師過目,總算可於隔天早上送到展場。不過,圓形陶盤加上花泥和花材,整件作品十分的重,先生冒雨摸黑前來花市幫忙載回,初次前來的他,在偌大闃黑的空間裡,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我,一起搬回參展作品和隨身的工具。
展出當天上午,按照規則必須提前將作品送到會場布置,小兒氣喘噓噓地幫忙搬著作品到會場,放好後,但見各個參展的創作者都在自己的作品前做最後的調整,連投射燈的角度也不放過。就這樣,在下午花藝表演活動正式開始前,場外大約二十盆東洋和西洋的精美花藝作品已深深地吸引住觀賞者的眼光。
拍完自己陳列的作品後,我也不例外的加入觀賞者的行列,並對別人的作品發出由衷的讚歎,但覺一山還有一山高,花藝創作真是一門無止盡的學習。隨後我進場觀賞當天受邀手綁花束示範的花藝設計師們的作品,其中包括我的老師。十來位知名花藝師的手綁花束,造型獨特華麗,由帥氣的男模們手執走秀,在現場掀起陣陣熱烈的驚喜,也蒸騰出冬日的節慶感,讓人沉浸在初冬花開的美好。
表演在高潮中結束後,觀眾們步出會場,來到場外喝茶,我在一旁靜靜的等著小兒返回現場幫忙撤展。當觀眾差不多都離開了,所有參展的花藝師幾乎同時地將自己的作品搬離,瞬間花去人空,場內場外一片冷清空蕩。我跟在小兒身後,看著他吃力的搬走我參展過的作品,頓時間巨大的疲憊襲來,不過內心持續的亢奮卻持久不退,又累又滿足的心情交雜。
那個晚上,我趕去看大兒劇團劇名《百合》的最後一場演出,百合是舞作中女主角的名字,創作者藉由舞蹈鋪排出百合這位女性由年輕至年老平凡卻堅強的一生,我知道創作者為了演出費了許多精力,不斷不斷地排練,更講求服裝、造型、道具、燈光等等,但求以最佳的表演呈現在舞台上。劇場空間不大,可以感覺觀眾全神的投入,舞作結束後,幾位男女舞者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數次出場謝幕,我近距離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喘息及一顆顆滴落地板上的汗水,曲終幕謝後,全場燈光亮起,舞者走下台各自和現場認識的朋友寒暄著,我也趨前跟以劇場為家,多日不見的大兒招呼。有些倦容的他要我們先行回去,因為他們還得留下來拆卸舞台。
我緩緩步出劇場,回首再望,演出的布景已經卸下,舞台應該很快被淨空,而方才熱烈掌聲彷彿不絕於耳,卻已人去景空了。安靜地走在車子川流的馬路旁,夜色很暗,但我心中卻有一絲光源,身心處在暖和的狀態,我明白無論花展或舞展,呈現過後,場面歸零是一種必然,不過曾經動人的美好經驗卻在腦海留下印記,宛如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