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可曾像兒子,強烈希望成長?孩子從小不斷喃喃,何時能有自己房間,述說不像哀求,而是反覆叨念即將長大的事實。孩子願望終於實現,我整理客房,添購一架上下舖的床,他馬上邀請堂妹小住,棄安穩舒適的地板,爬上床舖頂層,說著在那個年紀才有的話題跟心事。
為了節省電費,孩子仍與我們同眠一室,房間只餘名義。為證明房間真是他的,把書籍、書包堆置房間,狗以特殊氣味宣布領地,孩子以擺滿個人物件宣示屬地。我暗自莞爾。
孩子房間原是「客房」,通風跟採光都好,也是他出生後的入住所。當時幾周大,體重近四千公克、身高五十多公分,靈魂寤寐、雙目模糊,不知道鼻是鼻、眼是眼、手是手,臉頰處常見抓痕。半歲時孩子四處爬行,又幾個月站立學走,門柱開始留下成長痕跡:四歲一○一公分,六歲一一六,八歲時快一百三十公分。
我也有專屬的量測門柱,最早在三合院老家,我與春聯的第五個字等高,稍長後是在父母家,十六歲時一米五,到十八歲倏然拉長二十公分,之後幾年,再艱難地拉高了些。不長高後,期待孩子長高,他有陣子特愛紀錄,常站上門柱量。我說別一直量,時間短看不出長進的,孩子不聽硬是要量,門柱上記了身高跟量測的滿滿紀錄。
孩子的量測停止在身高超過我那一年。他高三了,那一天仍如以往,相偕出門,進電梯時,瞟了一眼我的頭皮。
預期不長高後,除非健檢,再也不會沒事量測了。量身高這事,在年少時趨向光,年長後或許也是,但瞄準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