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喝酒可以交朋友,約莫酒酣耳熱時,心眼都還給心,直來直往,眉目不須遮掩,最接近本真。以花生交朋友少見了,卻常在我周遭發生。
我喜歡介紹金門花生製作方式:以大鼎燒煮、加適量鹽巴、再經曝晒,花生本性屬火,水煮後燥氣消弭,曝晒過程非常厚工,不經月餘難以精實、香脆,集天地靈氣之大成。有一回金門行,聽到隔壁桌有人起鬨洽購農家花生,除了我加入團購,還有作家古月、牧羊女、洪玉芬。每人限購兩台斤,我拿回台北不到一周,全部嗑完,古月不遑多讓,她說只要沾到花生,手跟口就不聽使喚了。
美國郭姓夫妻疫情出關後,朋友設宴洗塵,先生才坐定,馬上問服務員,「能先來盤花生嗎?」共食機緣得因巧妙,能偏好某種食物,可謂巧中巧。
我不喜歡花生的再製品,只有一樣例外。那是逢年節才會購置、或紅或白的糖漿花生。花生仁約莫炒過,配上微甜糖衣,香、脆、甜,很有年味。糖,以及花錢購買來,都是好的,這是小時候我對奢侈所下的極致定義。糖難得吃,家裡務農捕魚、養雞養豬,民生物資多能自足,需要花錢購置的物資畢竟少,但是要過年了,沒有糖吃、不花錢奢侈一下,哪稱得上?
母親聽到我們心聲,糖漿花生成為過年必備點心。到今天,我已成家另居,每逢年節近了,總要拿出藏在櫃底的暗紅色餐果盒,學母親買稍許糖漿花生,這是母親在我貧寒的童年,餵養的豐富顏色,只是一顆、兩顆,白的以及紅的,它們的顏色連綴起來,都長成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