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每年的國曆十二月七日前後,太陽達黃經兩百五十五度,為「大雪」。南朝梁崔靈恩《三禮義宗》云:「大雪為節者,形於小雪為大雪。時雪轉甚,故以大雪名節」。此時天氣較小雪更冷、白晝更短、降雪量機率更大;台灣少見大雪紛紛,但依然要謹防寒流,保護好農作物,方能糧穫滿倉,享受歲末的好「食」光。
大雪節氣有三候,一候鵑鷗不鳴,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冬季裡萬物沉寂,動物多半潛藏冬眠,卻有一種名為「荔挺」的蘭草,感受到陽氣的萌動,於是抽放出箭狀的葉片,並不斷開出紫色小花;期間行人踏過、車馬輾壓,但不管歷經多少摧折,荔挺仍一次次抬起臉、挺起胸膛。
百花凋敝時,除了荔挺之外,還有些不服輸的花兒,因為倔強,更顯得姿態剛毅。比如梅花,總是未見其形,先飄十里幽香,誰知其芬芳自苦寒而來?每當花吹滿頭,我更驚訝於每片花瓣的輕盈,小小花朵,卻蘊含著天地之心,在冬陽裡透射出光亮。再如山茶,花形精美而繁複,卻非妖冶之流,茶花精心雕刻妝容,凌寒獨自開,最後再決絕的整朵落下,不讓人見其凋零,是最莊重、美麗的道別;讓人想起芳華絕代的歌者,輕掩白紗,在歌聲裡嫁與鍾愛的舞台,一生演繹過無數金曲,但細細想來,不過是唱了一首名為「生命」的歌。
詩人眼中,山茶如一片丹心,是鮮紅的「千古英雄血」;而我看來,每一朵在艱難處境裡搖曳的花,都稱得上是英雄。
成為大英雄很難,但有始有終更難。晚唐名將高駢,出身禁軍世家,多次大破敵軍與起義軍,卻在受挫後癲狂無狀,一生功名毀於一旦;高駢是軍人,也是墨客,一句「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把夏天寫活了,他的〈對雪〉亦佳:「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岐。」六角形的雪花飛進窗來,引得詩人想到高樓去看一看,希望白雪能掩蓋住世上一切醜惡,還清白於人間。
人生有時如夏日的薔薇,色香俱全,有時不免滿目蒼涼,只見雪花紛紛,但大雪何嘗不是一種沉澱與洗滌?《紅樓夢》裡,寶玉佇立在茫茫白雪中,不覺寒冷,只有對生命的徹悟;而我境界有限,只學會一件事:成為自己的四季,從此不論風花雨雪,都是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