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所謂「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令我挺有感的，倒不是花相似，而是杵在我家千年不動的大書桌，發生了很奇妙的事情，這一年多，貓奴總坐在這張桌子對著電腦螢幕「說話」，一說就是兩小時，不准我們上桌，也不能在附近跑跳。

這張由三塊沒有染色的橫截樹板組合而成超過一百六十公分寬的桌子，底下支撐的是一根塗磨過亮漆的粗圓樹幹，從樹幹底部的東南西北方再分出四根壯碩的桌腳，整張桌子穩健紮實，頂天立地。它還有一個軌道能收起中間那面，縮小三分之一，那是貓奴小時候全家的吃飯桌，現在大方施展，成為貓奴的伏案桌。

一半空間擺放文具、書籍、電腦，她在上面寫了很多文章，讀了很多書；另一半則留給伏案時啜飲的咖啡、充飢的點心，時不時插滿花朵的花瓶，以及我們可以陪伴她的空間，閒來無事，我會跳上去看著桌面，一圈圈的樹輪，貓奴說，那是生命的象徵，日月輪迴一年又一年，我卻看著暈眩，很有催眠效果。

上星期，出乎意料，貓奴居然抱起我面對螢幕，我才看清楚畫面一格一格中的人頭，笑盈盈的，有的還拿一大張畫著紅心的卡片，不約而同，擺出愛心姿態，比心，齊聲對貓奴說：「教師節快樂。」貓奴握住我右手跟大家問候，從沒一次見過這麼多人，十分害羞，出不得廳堂的我，幾秒就趕緊如煙似溜走。

我終於明白貓奴所言這桌子是生命的象徵，這棵不知歲數的大樹，在外風吹雨打，日晒雨淋，移進貓奴家，一聲不響，卻陪伴貓奴從挑食童年走到此刻的斜槓人生，見證她在桌子前傳道、授業、解惑；逢著年景靜好，就安於「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閑」，若逢歲月動盪，那就學習陶淵明「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的怡然自得。

奇妙發現這張桌子的意義後，我忽然嫉妒它不動如山的生命，還有它必定超越我與貓奴相處的時間……我決定跳上桌面，留下幾道「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