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恩塔俯瞰日月潭。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第一眼看見姿佑,她穿著一件藍紫色棉布的印式庫塔,頭髮用簡單的木簪挽起,沉穩而清雅。
我們相逢在臉書,社群網站什麼人都有,因為無法在現實生活中直接往來,往往需要透過對方長時間營造出來的語境,來揣摩貼文者的性情。這當中有人寬容謙遜、有人溫和有禮、有人吵鬧喧騰,當然也不乏有冷嘲熱諷之人。在這虛擬的群體中,透過文字與圖片的表達,並不難發現與自己相契的朋友。
從她的貼文與照片,感覺到她性情的溫婉敦厚,最難得的是,她很有覺性,似乎是個修行的人。我不知道她的五官外貌,只知道她是女生,年紀大概與我差不多。最早是我寫了一篇文章,那時剛過完年,文章中提到古人在元月初一時會喝屠蘇酒,她說,她今年剛好有做,寄一瓶讓我嘗嘗。我對於屠蘇酒只在書本上見過,並沒喝過,出自好奇,就收了她一瓶酒。當時心想,這人怎麼這麼能幹,連屠蘇酒都能做。
後來發現她還會做線香,還會下廚炒腰果黑豆……更是佩服她有這般靈巧的手藝。
前些時候疫情趨緩,打算出門走走,跟她說:想去南投。她爽快地回:「來呀!」
她開車到高鐵站接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彷彿認識很久似的,並沒有太多客套話。她聲音好聽,語調輕柔,語速徐緩,在一所佛教小學教書,我去的那天正好是她開學前的休假日。
我對南投不熟,只知道日月潭。回想上次去日月潭還是讀高中的時候,那時參加教育部主辦的文藝營,在青年活動中心住了七天。雖然住了七天,卻沒有遊湖,對日月潭的周遭環境並沒有概念。
那日的天氣很好,天空藍得一點雜質都沒有,而雲朵簇簇點綴在藍天中,白得更是清亮。她帶我到慈恩塔,說來之前問過同事,同事推薦這個地點,因為可以從高處俯瞰日月潭的風景。
慈恩塔讓我想起在西安玄奘大師主持的慈恩寺。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慈恩塔旁就是玄奘寺,兩者之間的互映,彷彿也是一個完美的雙關。我們登上九層的環狀階梯,在最頂端的廊緣緩步流連,看前方湖水波光瀲灩,看周邊山脈綿延疊翠。佇足遠望,時有微風吹來,那風很輕盈,很柔軟。
自古以來大山大湖都是人們嚮往的風光,其中有疏朗,也有深沉。那樣的畫面,不是陽光與落葉的細碎殘影,而是一種大面積的鋪陳,但凡這樣的鋪陳,往往都帶著視覺上的衝擊,而這樣的衝擊,也是提醒自己,人的有限與微小。認知到自己微小,就不會驕傲、不會自大,也因為知道自己微小,反而能更加珍視所擁有的一切,如此才能一步一履堅定踏實地朝著眼前認定的方向走。
在山與水之間,我更喜歡山,山給人的感覺清涼蒼翠而安靜,有一種遠在世外的孤獨,但這樣的孤獨並不矜寡,而是自性豐盈飽滿,雲淡風輕地俯視這人間的一切。
姿佑說:她曾在印度生活一年,在喜馬拉雅山下的一個僧團教中文,生活過得簡單樸實。有時往山裡走去,那風景壯觀而宏麗。
我很羨慕那樣清簡的生活。她一直給我穩重、開闊而平和的感覺,我想這就是胸襟吧!見博大而知渺小,見明麗而興嚮往。那不知是何年何月種下的一粒種子,如今長成一棵亭亭葳蕤大樹。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自主的,如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那也是自己允許長成這個模樣,如果真的不喜歡,只能扭轉、修正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我想,姿佑一定常這樣自覺地修正,才會有此時如清風般雅素的端和。
我們從水社碼頭搭船到玄光寺,再從玄光寺到伊達邵部落。環湖一圈,讓原本對我而言非常陌生的地方,有了概括的認識。
而那日她開車載我路過青年活動中心時,我看著活動中心的立牌,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七天懵懵懂懂的日月潭光陰。不知昔時的天光水影,與今日是否有差別?只知道那時認識的朋友,如今都雲水流散了。
我們沒有去看那記錄水位的九隻石蛙,但我不覺得缺憾。如果有些事無法完成,那就面對它的未完成。終有一日,那未完成的會以另一種形式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