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勒虎
在花藝師的指導下,我們共同製作仙人掌盆栽。
各式各樣的多肉植物展列眼前,形狀如毛毬,如海星,如扇貝。有的周身滿布針葉,隱約閃現著細密銀光;有的莖幹柔瘦,生嫩的頂端微微內蜷,像一枚蘊釀中的問號,又彷彿誰正向著誰,悄然伸出了勾引的指尖。
我們依序鋪好通氣的矽石,將新鮮而鬆軟的泥壤填入陶缽,完成移種後,復撒上幾把碎晶裝飾,一如巫覡朝著滾沸的湯裡糝落魔粉。陶缽經得起盈握,居間的植株則纖巧,祕默而無害──此時此地,「仙人掌」不再是蠻荒象徵,沙漠中稜角分明、宛如矛戟般倔挺的存在;儘管覆體的短刺依舊參差,可那簡約的莖脈線條依稀帶有三分溫馴,就算螫了人,膚觸想來也近於撓搔,被幼雛輕啄的那種。
我遞上信物一樣的盆栽成品,堅持交由你領回照料。我以為,聽聞過駝鈴響徹,自邊境和王朝廢墟深處復返的你,早已該洞悉它的花語頑強與剛毅,隱忍和等待。執著恆久的關係。又或者,無法抵達的愛情。
語義彷彿相悖,其實這分矛盾不正率先體現在「仙人掌」和「多肉植物」兩種稱呼的轉換上?此時此地,我們亦無從知曉來日,前方的道途究竟會通往綠洲,接受微風和甘泉的潤養而修成正果,還是終不免受制於虛妄的蜃樓,隨著塵暴瀰漫、逐漸佚失穹頂引路的星圖?
結局到來之前,將這只盆栽託付予你就當許下一個承諾:有朝一日,在你悉心的溉育下,仙人掌微蜷的頂端或將再次壯大,根柢全然恢復了血氣,所有爍動纖芒的針葉皆昂然豎起,指向那座風煙俱息、因丟失了我而顯得浩瀚無垠的,美麗新世界。